韶灼拉我去堆雪人,却只让我在旁拿着袖炉看着。我哪有那么娇弱,抓起一团雪便在手中捻转。
我们玩的开心,见阿福早已把雪人的身子做好。他的唇轻勾起,从手中拿出两颗浑圆的小红果子来,看我们没反应过来,他又指指自己的眼睛。
“拿这个做雪人眼睛?阿福你从哪儿摘的?主意妙的很。”我瞧着手上的小物什开口。他有些腼腆的一挠头,墨黑的发半遮去脸。
细长的指节一指,是远处另一块地方。
“阿炤!让我来瞧瞧你武功练得如何。”贺齐朗在身后喊,正欲转身,一团雪块已朝这个方向冲过来。
我忙翻身,连带着大氅划出一个弧,眼看着那团雪在地面绽开。
“贺齐朗,你这手失了点准头!再来!”我朝他大喊。他也笑,墨青袍角在雪地翻飞,“我没见到的这段日子,阿炤愈发利害了。”。
“那是!阿炤长大了!”我漾起一个笑容,趁他不备之际也朝他抛过去。
我和阿福打他一人,他不依,一手一个便飞了过来。看似是抛雪球,可来去之间的力度、速度比之更快,稍避之不及便落的满身。
大氅上的帽子脱落,散搭在领后,兜住一汪长发。我将它顺好,抬头见贺齐朗身上落了好多白,发上也聚了好些雪花。
他却也笑我,说我活像个白眉小女侠。
他倒在雪地里,黑色大氅敞开。我也顺势躺下,正好睡在一袭黑衣之上,瞧着雪花一片一片的自上落下。
他握了握我的手,“你这手凉的毛病可得治治,喏,给你暖暖。”。正说着便呵了口气,在我的手上一下下搓着。
恍惚间,我想起印象中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比这小更多的年岁。他笑我拿不稳,我笑他一身泥。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我闭上眼,是浮杉和鸣翠欢快的笑声。隐约间又有断断续续的笛声,再听又夹着念书声,声音齐整,念着“...列祖应命,四宗顺则。申锡无疆,宗我同德...”。
一下,又一下,我打着拍子,也跟着念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快来看炤炤噢~长安雪景来了,父兄回朝进度已达99.9%
☆、胧朔
毅武堂的一角,风呼啸而过,伴有“唰唰”的暗箭齐飞。
我侧了侧耳,捏紧手上的长弓。
“小妹,记住你现在所处的位置,想办法避过剩余的箭才算数。”大哥声音极大,又被风吹碎。
眼上蒙着的一圈黑布被吹起一角,刮在脸上。我轻侧身,大哥此时应是在台上站着。破风而来的一支箭被我轻巧的转身避过,我拉过弓箭指着一个方向。
“小妹,怎么?你还想和大哥比试比试?”那头的人朗声大笑。还未等我回答,又是几支飞箭。
我躲闪不及,有些狼狈的将箭一阵打落,口中不停,“大哥,你说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就记得试你小妹的功夫?”。
声音愈发近,在不远处停下,他依旧笑,“小妹呀,大哥不试试,怎么知晓你在我走后是偷懒还是认真练了呢?”。
好似...说的也有些道理。不对,他分明就是不相信我的能力嘛。我勾起一抹笑,“那大哥就瞧好了。”。
足尖轻点,在空中一个扫堂腿,踢过袭来的一箭。这一脚我掌握好了力度,细听之下,回折去的时候又恰好撞上另一箭,两两相碰,掉落后没了声响。
“大哥,说好二十箭!我记着数的,你怎能...出尔反尔。”我急急开口,翻身避过另一边的声响。
“炤儿,若是你以后上了战场,这就叫‘兵不厌诈’。敌人会给你提前说他出了多少兵,要破多少人么?”。父亲忽然出声,语气平缓,也不知他是何时来的。
我心底轻叹,暗道大哥赖皮,“爹,炤儿知晓了。”。转身落定,四周安静了下来。“好了,把布巾子解了罢。”大哥开口。
眼前一亮,便被一双极阔的臂膀腾空抱起,“小妹果真重了些。”。
我无奈,“大哥,你还以为炤儿是从前那个跟在你屁股后面的小不点么?”。
他先是一愣,手划过满是胡渣的下巴,笑道,“是啊,我们炤儿长大了,也不再是从前那个爱哭虫。”。
他把我拉至跟前,比着个子,“以前大哥还让你坐在肩头去瞧日落,那时候你像棵秧苗般细小。”。
我小声嘟囔,“大哥,自你回来不是拉着要试武功便是念叨这些,你给我讲讲关外的事情吧。”。我拉着他的胳膊,把他一阵儿摇。
关外是茫茫的沙漠么?还是也有林子、大河和石子路呢?那里有好看的夜景么,会不会与长安城一般好看?
那里有望春楼么?有大哥爱喝的酒么?
在那里,是不是过的很苦啊...我望着大哥有些沧桑的脸庞没能再问出声,面上的光洁不再,多的是岁月的痕迹。
父亲站过一旁,虽是笑着,可有遮不住的疲态。眼里的神采不复,多了一些我也看不懂的东西,时间的打磨已经让他的面上有了细纹。
有些事情,我不问,眼里心里也有了答案。
“炤儿。”父亲远远的伸出手来,“你过来瞧瞧这个。”。
“喜欢么?这把红缨枪以后就是你的了。”他抚了抚我的发,将手中泛着光的银枪递过我。
“小妹,这枪我可是求了爹好多次,他铁了心要给你留着呢。”大哥挽着胳膊,探过头去。
“胧朔,别当爹不晓得你甚么心思,你一个男人要这么秀气的枪作甚?”爹冷哼一声,大哥摸了摸鼻尖侧过头去,一时无话。
“炤儿,爹既把它给了你,从今日起你就得爱护它,这枪也是有灵性的。”
爹笑道,手拂过缨穗。
我点过头,迎面接下。手起,这种陌生之感在侧转翻飞的招式中变得熟练亲切。它虽不会言语,但我俩如相识的伙伴一般。
待我们收拾好物什,母亲已在焘荣堂布好了饭。我望着前面正走着的二人,往韶灼身旁移了几步,低声,“韶灼姐姐,你说大哥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子了?”。
韶灼转头捂着嘴,有些惊讶,“大公子瞧着也不似有了心上人呀,小姐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我也不晓得,我总觉得那会儿父亲的话怪怪的。大哥有甚么心思呢?他向爹爹讨这把枪,如果不是给心上的女子,难道...我晓得了!大哥定是在外也认了个妹妹。
我心下打定主意,决定找个机会去探口风。大哥,我倒要看看你有甚么心思瞒着我。
入夜,书房里一派通明,只阿来一人在屋外守着。
“阿来!”我跑到他跟前。他连带着手上的佩剑一俯身,“阿来在,小姐有何吩咐。”。
他与大哥差不多高,弯腰俯身间给我一种压迫感。我转了转身子,咳嗽一声,“也没甚么事,大哥在里面么?”。
“大人刚走不久,朔主子正在里头。小姐若有急事,属下进去禀报。”他保持着方才的姿势,我却惊异于他言语间的一板一眼。
原想着阿来也常待在大哥身边,多少会知晓一些。可阿来说话规整,又挑不出错来,这万一要是问不出个甚么来,反而让大哥知晓...不好不好。
我打消了念头,转念,还是去大哥那儿瞧瞧。
阿来见我半晌没反应,又只自顾自的点头摇头,“小姐还有甚么要事么?”。
我回过神来,“噢...其实也没甚么要事。我晚间买了些糕点,你们值夜辛苦,拿过来让你们尝尝。”。
他答谢后便也收下,“那属下就多谢小姐美意,晚些便拿下去分发给弟兄们。”。我正欲开口,屋内响起桌椅的嘁蹴。
不多时,大哥的声音传来,隐约有些细微,“是小妹么?进来罢。”。
大哥披着件褂子,头发松散着搭在肩上。他攥了拳抵在唇上,转去一面轻咳着。
“大哥,让这火再燃大些。”我把笼里的火堆松了松,用小扇轻轻扇着,“火燃的烈了,屋里自然就暖和了,你冬日里咳嗽的毛病也能得缓。”。
他也凑近瞧着,跳跃着的火苗子映上他有些伤痕的脸。大哥笑得好看,“薛家的小妹长大了,也知道心疼大哥了。”。
我一笑,“我甚么时候没有心疼过你啦?”。
他也学着我的语气,“你小时候甚么时候省过心啦?有一次我脚受了伤,你这个小不点硬是拉着我去东市买糖人,走了一路也背了一路,最后大哥只好带你跛着脚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