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炤炤(47)

作者:浅浅宜酩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方才我只见到一双黑色短靴,此时正一抬头便与白皙的面庞打了照面。清河公主一喜,“吉勒穆,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个本事呢。”。他一笑,鹰眸柔和了几分,话语居然十分流利,“在我小时候,有一位守林老人,他教过我。”。

“守林?那里,有林子,很多么?”阿史那容梵有些欣喜。突厥地偏,常能见着连绵的草原,成群结队的也只是牛羊马匹。当她听说林子虽不多,但有遍山的格桑花时,眼中出现了几分艳羡向往。

吉勒穆一曲毕,容梵又转头问清河,“公主喜欢甚么器乐?”。她支头思考,“我呢,阮咸罢。”。我故意逗她,“是因为团圆节么?你们瞧,阮咸像不像一个大月团。”。

几人笑了起来,王陵之一推我,“像极了,那就快去吃了罢。”,正说着便要和我扭打作一团。清河坐好,拍了拍我俩,“阮咸不仅是位才思敏捷的大学士,性情阔达、豪放不羁,而且在学术、曲乐上多有造诣。再来说这器乐阮咸,它也有故事呢。”。

我们几人坐好,王陵之也放下吃食,都竖起耳朵来。

原来宫中所藏书卷中记载,原有一边陲之国,名为乌孙,日渐国力强盛,势力波及长安。时值前好几代的一位皇帝当朝,便下令让自己的一位公主远嫁乌孙。

后来又怕她在乌孙思乡心切,鸿雁不达,临行前召了长安城十多位技艺卓绝的匠人,按照琴、筝、箜篌等一大批古器乐仿置了这一把,名唤“阮咸”。“它的样式似月,故而方才我说,‘奏时好似拥月入怀’。”清河开口,我们就都明白了过来。

“那位公主好可怜,就因为一张诏令,要远离故土远离至亲。不过她有了那把阮咸,至少孤身在异乡时也不算没有寄托之物。”王陵之杵着下巴,一字一句,看样子是陷进了故事里去。

清河点点头,“据记载,当时举国兵力不敌乌孙,大概派她远嫁也是为了休战,换取安宁罢。”。我却不大赞同,“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主去换取安宁,我倒觉得不是一劳永逸的法子,那些男人们呢?将士们呢?你们想呀,要是次次这般,认为敌不过便花些心思在金银美女、公主远嫁上,久而久之便成为一个传...”。

李瑾阙正欲拉我,王陵之扑上来就要捂我的嘴。“父皇...”清河一阵低呼,众人跪拜。“扑通”一声跪下,这是我今日第三次这样惊心。

暗紫色的常服从眼角大步子闪过,他让众人照常,便一提袍角坐到了我们临席。“父皇的群臣宴已结束了么?清河再给父皇传些糕点来罢。”清河直起身,缓开口道。

“不必,你们都起来。薛炤,朕想听你继续说。”座上的人声音不带波澜,为自己斟上一盏酒。

“父皇,儿臣与薛炤闹着玩,本是儿臣无意中提起的,父皇莫要怪罪。”清河俯下头去,拜了一拜。

顿了半晌,眼见着我的冷汗就要下来,上面的人却一笑,“为何怪罪?朕倒喜欢听她讲话。你们都坐下。薛炤,继续讲。”。

我暗自松下一口气,可心中还是放松不得,“愿陛下恕小女子无罪,如此薛炤才当讲。”。“无罪,讲。”他手一挥,我便心一横话也出了口,“方才提到有公主远嫁和亲以保和平之事,薛炤认为不是长久之计。薛炤认为,但凡物尽其用,男子在外守疆土,便用不到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去换取稳定。倘若是想为了进一步巩固沃土、联谊邦交,此法薛炤赞同;但若是想苟全性命,勉强残存,就算是女人也救不了芸芸百姓...”。

我牙一咬,让话说完,“由此,启朝更应强健民体,勤加训练士兵,未雨绸缪。”。场上鸦雀无声,纵使是站着,我感觉自己的头也快钻进了案几下。

“朕,果然没有看错你。不错,薛氏有望,有你们薛家真在,启朝有望!”我直愣愣的站在那儿,惊的也不动。

我已经做好了被打板子的准备,正想着万一说出口的这些话招来更大的罪罚,是不是该再借机晕倒,又或者学那些高风亮节之士撞柱明志?此时暗道自己胡思乱想,便跪下拜谢。

“这些话,你是如何知晓的?”他语气中似有探究,只感一阵尖锐的目光仿佛要把我身上盯出个洞。

看来,还是放松的有些早。“回禀皇上,薛炤年幼,还望谅她无知之罪。”李瑾阙跪在我一侧,为我挡住了大半个身子。

☆、帝心(2)

“回皇上,薛炤胡闹惯了,又见天威,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甚么。冒犯圣上,还望恕罪。”贺齐朗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方才久不见他,此时听到他的声音心里踏实了好多。

“朕在问薛炤。”他声音中不闻悲喜,状似无意轻拍了拍我的肩,“抬起头来。”。

罢了,他们都帮我把好话说出口了,那我就再“胡闹”一次。我抬头直视那道凛冽的目光,此时正半眯着眼瞧我,“回皇上的话,这些话,一些是薛炤听父兄说的;一些是从书中得来的,还有一些是薛炤自己想的。”。

他眼睛一松,眼角的纹路不见,嘴角噙着淡淡笑意,“是么?那你倒说说,哪些是父兄教的?哪些又是你自己的?”。

父兄一直是为国为民,自己可千万不能乱讲话。我脑袋此时已经转了几番,心中有了说辞,“回皇上的话,‘男儿志在报效朝廷,守疆土,护百姓,使妇孺老人乐其乐’,这是父兄说过的。‘若是用女人来换取短暂的安宁则不妥’,这是薛炤说的。”。

一滴汗珠已经顺着眉中滑入眼眶,有些疼。我眨了眨,皇帝又开了口,却是比方才更大的笑容,“好,好一个‘乐其乐’,薛家忠义,你倒也随了你大哥的性子。”。

他一顿,“方才我听你说‘物尽其用’一词,不知是何‘用’法?”。我心里乱作一团,脑子已经转不动,只得又俯下身子去请罪,“回皇上的话,薛炤...薛炤不懂军中之事,方才妄言,请皇上赎罪。”。

此时我的眼睛已经完全闭上了,天家威严,一直以为是沈洛卿“耍威风”的“威”,万万没想到,却是“威力大”的威。

啪啪几声掌声响起,“本王今日这一趟可没白来,瞅见了好一场‘侃侃而谈’。”,赵王大笑几声。

“让赵王见笑,扰了赵王吃酒的雅兴。”皇帝端起杯盏一敬,两人便遥遥坐下。场面异常安静,先前的乐师以为皇帝发怒,也早早地退了下去。他仿佛现在才反应过来,连忙让起身。

“方才吓着你了吧?”他眯起眼睛,此时倒显得慈眉善目,“先前翻看了你的策论,第一篇‘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法子,你挑了三十六计的写上,竟还又分别陈述一番。字迹虽潦草些,可细想之间,道理却又不假。也只有小孩子能有些前辈没有的玲珑心思。何况国子监中少授兵法,你又年纪尚幼,能想出来已属实难得。”。

自己以前在毅武堂练薛家枪时,觉得烦了便常去前堂翻些书看,有些是地广志,或者策论杂谈,兵法论一类。没想到关键时候,自己不经意想起的一阵“涂鸦”倒是引起了注意。

但第二个要写恢复士气的法子,自己却怎么也想不到。皇帝像是洞悉了我的心思,“你年纪尚小,如你所言,还不懂军中之事。这第二道你暂答不出来,未可厚非。”。

“赵王,咱们启朝儿郎几何便可从军?”他转过身去,向那边问道。虽是在问赵王,可语气中又不带询问,倒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循声望去,赵王持盏的手也一顿,眼神在我身上打量,又是似笑非笑的模样。他答道,“回禀陛下,十三岁便可从军。但先前,太子殿下是十岁便入了军的。”。

赵王又道,“启朝兵员充沛,也已多年不征少年兵。恕在下直言,启朝也没有女子从军的道理。”。

“虽未有,但总得有人开此先河。薛家的一对儿女都教养的不错,薛炤更是让朕刮目...罢了,此事暂等薛将军回朝后再议。”。

闻罢我又是一惊,低头不敢再言。

清河公主陪我走了一路,直至要到承天门,这才松开我的手,将手中包好的月团塞给我。

宫里的东西是不敢私拿出宫的,我推了回去。她却把我的手一合,“有人查起就说是我拿给你的,你若不吃,便让韶灼、鸣翠一并拿了。”她吐吐舌头,透着股子机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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