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公主先起身,辞了贺夫人和贺大人,准备回宫。浮杉那丫头倒是殷勤的紧,拿了酒来问她是否带回宫,又装了些许菜蔬小食。清河公主笑着忙让她捡了,说以后必当亲自登门品尝,今日就不必劳神。
贺大人在一旁吼了她来,“浮杉,休要胡闹。”。
浮杉张了张口,立在一旁,略有些不快。又过来拉了拉我的手,“炤炤阿姊,你可得想着浮杉,改日我便去寻了你顽。”。
我知道浮杉的心向来不在学业上头,却又奈何不得,便使出大哥往日念叨我的语气来,“浮杉要精心念书,待你课业不忙时,我便去求母亲放了我出门寻你顽。”我看浮杉温顺的点点头,也笑了。
我没有告诉浮杉不久我便要启程去扬州的事情。一来不想再提及母亲的伤心事,二来我怕这小丫头又生出了离别的伤怀。
清河公主临走时握了握我的手,“记得以后常来宫中,我日后也会去府上寻你的。以后佳节还多着呢,咱们也不愁没见面顽耍的机会。”我一一应和下,瞧着她那顶轿子朝着宫城的方向与我愈行愈远。
浮杉这小丫头伸了手便来要抱我,我回抱住她拍了拍肩头。贺齐朗在人后站着,远远的瞧不真切神情。府外是贺夫人早已准备好的一顶软轿,轿夫已站好在各一侧。她说这会子正是坊间人来人往的时候,不可有闪失。
我点点头,谢了她考虑周全。又瞧了瞧日头问鸣翠,她道现下已日行至酉时,是该回府了。
我朝他们道了别,倾身便要钻进轿中。遥遥地却听见贺齐朗的声音,“你且去,我和浮杉都会记挂着你的。”我知道他说的是甚么,头也没有回,只点了点头便进了那一方轿子里去。
我实在是痛恨离别,许是我打小便见过了父兄一次一次的离家辞别,我最不忍见这种景象,白白地让人伤感。
鸣翠坐了上来瞧我呆呆地也不言语,只掀了后方的一扇小帘,又抚了抚我的背,“小姐,想看便看吧。”末了微叹了口气。
我一下便忍不住了,掀了掀子就往回看。浮杉和贺齐朗还在府门前站着,小丫头一直在朝这边摆着手。
我正与贺府和宫城的方向背道而驰,此时日正西沉,贺府上的一方屋顶正有一束斜斜的光打下来,竟把他们也一齐笼住,面上都隐隐生出些红。
那顶软轿正远行而去,另一面正进了府,我终是放下了帘子,那却是一幅又让我记了好久的画面。
日头正落下,天边正洒满了一层余晖,此时有多少人正重逢?又有多少人正经历远甚于我的别离?
我忽地想到,前几日里还想着要拿贺齐朗的手来给我垫着背,如今也是忘了。不知这次从扬州回来还记不记得,是不是该给旁的鸣翠说了,让她到时别忘记提醒我。
我转过头去瞧鸣翠,又突然觉得此番做法有些无趣。只见她正从荷包里往出翻了骨韘来递给我,“小姐的东西要自己细细收好。”
我点点头,捏了它在手心。马车忽地一停,我和鸣翠被簸了一下,鸣翠正要去问轿夫,却只听轿夫厉声,“大胆!你可知这是谁的轿子,竟敢在这儿阻拦...”
作者有话要说:端好板凳来看炤炤啦~
☆、朱雀街端倪(1)
思绪被一阵呵斥打乱,我忙掀了侧帘去看,一个约摸七八岁的男童正被旁的男子撂在地上打了个滚儿,浑身脏兮兮的。
他一边抱着头躲避,嘴巴里一直急急地念叨,“我没有偷银子,我没有!不是我...我没有...”
一边的男子大概是府中的管家,正拿了脚要去踹,手上还拿着一条长竹板要往身上打去。
边上儿围得人愈来愈多,都在指指点点,却没一人站出来说话,轿夫也急了,索性把轿子放下来靠在一边。
轿夫掀开帘子颇有些无奈,“不好意思薛小姐,这条路一时半会儿可能是通不了,要不我们换条路去走吧。”我瞧着他有些发汗的面庞,突然心生一计,唤了他过来。他闻言点点头,便跑开了。
我急掀开帘子,“停手!”。旁的管家似是没想到会有人来帮腔,见我走出来又露出了轻蔑的神色,“小娘子,我劝你还是别多管闲事,这小子偷了府上的银子还想着逃跑,就该打。”。
男童半匍匐着,已然被打的有些没力气了,语气微微然,“是你要打我,我才跑的,若是你不诬陷我,我也不会跑,没偷就是没偷。”。
管家有些挂不住面子般,又想扬手去打,“我说你偷了就是偷了,还敢跟我嘴硬!”。
我闻言便笑开了,“你说他偷了,他说没有偷,我看此时应秉公处理,直接交给官衙吧。”管家拿了竹板的手一愣,朝我望过来,目光中有些讥讽,“官衙?我处置府上这小子干你何事?小娘子,我看你还是找地待着去罢。”语罢便颇有些不屑的笑了。
鸣翠闻言从轿子中出来,休要拿帕子去指了管家的鼻子,“你胆子可真是大,你可知...”
我把她的手回拨了去,冲她轻摇了摇头,转过身去对管家说,“你可知本朝尚有律法?且不论到底偷没偷,青天白日的尚且如此,在府上他们怕不知被欺负成甚么样子。”。
旁围着的人已三三两两盯了我来看,有几个大概之前见过我,似是不确定般地又凑近了瞧。
“我看这个小姑娘怎得如此像薛将军的女儿。”我转了头去看,一个老妇正挎了篮子向旁的青年男子说道。
男子也虚着眼瞅了来,“我数月前曾远远地瞧过一次,薛将军之女似是要更圆润朝气些。”此言一出,一旁站着看戏的好些人也点头应和。
我忍住想去扶额的心,勉强牵了牵嘴角。这圆润一词...着实是没以前圆润了。但是这些人有时辰在这儿谈闲看戏,却事不关己,不知是我多管闲事还是他们已然麻木,自觉与之无关。一时间不知是该为前一件儿笑还是为后一件儿叹。
“这姑娘胆子还真是大,也不知是甚么来头,她可知那人...”人群中有人压低了声音,似是想让我听见又生怕别人听见,偏巧关键的地方又听不真切。
我望了望轿夫跑去的方向,“你也瞧见了,如今那轿夫已去报官,你大可再多费些时间仔细想想,是要私了还是等官衙的人来了都抓去秉公处理。”。
管家闻言果真又愣了一瞬,拿着竹板的手不自觉也放了下来,“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娘子,那你说!私了该如何?”
我细想了想,“你仔细算算,今儿个也好让大家做个见证,他偷了你多少银子,我付给你便是。”遂又用手去指了在地上靠边儿扑着的那位,他正抬起头看我,头发蓬松散乱着,只露出一双黑白透亮的眼来。
他冲我伸了伸手,“我没有偷,你不必这样...这般费心。”我抬了眼去望管家,心道此番结果怕也是他求之不得的。
却见他面上一阵错愕,有些难以置信般,遂笑了两声,转瞬又收敛了些,“既如此,那就请小娘子拿出四贯铜钱来。”。
我冲旁的鸣翠使了眼色,鸣翠极不情愿,“小姐何苦去做了那冤大头。”却还是从荷包里掏出银子来,我拿出五两银子来,“这里是五两银子,还多给了你些。”然顺手便抛给了他。
还没等他细拿着那银子,我话锋又一转,“不过嘛,你把他打成这样,现在债已经两清,你是否应该给他赔礼呢?”。
周围人潮陆续散去,朱雀街又恢复了以往的喧闹,只留出轿子占住的那一小方儿地,还有,轿底趴着正准备站起来的一人。
鸣翠朝我凑了来,“小姐刚刚是让那轿夫去报官了吗?”我瞧着她瞪大了的双眼,“自是没有,那管家看起来也非等闲之辈,岂敢随便招惹。我让他找个地方躲起来。若是等我们真纠缠不过,他再去寻了官衙的人来。”我顺着便朝后方望去,声音小了小。
我听她小声嘀咕着,“原来是如此。”又探头探脑的朝周围瞅了去。
她低了头来问我,“可小姐为什么要帮他?这种事多了,岂是都管的上来的?而且我看那管家也不是个甚么好货,只怕小姐的银子是打了水漂。”
我瞧她微嘟了嘟嘴,知道她心里到底是不快的。“我们平日里不常出府,今日一来便见了这等事情,还生生在人眼皮子底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