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踏了银杏叶而来,只留得靴底与叶面“呲呲”的摩擦声,半圈儿的柳枝在身一侧微拂着。
若他闭了嘴不言,这定是一幅正正好的景致。可他又忽地蹙了蹙眉,“小阿炤怎生跑得这般快!”。
作者有话要说:韘(she,读“射”,商代已有流行,以实用为主,后多用于装饰。是清朝王公大臣常佩的扳指的雏形哦~)喜欢就请多多关注吧,后期更精彩
☆、小阿炤
我记起比这还要小些的时候,他去毅武堂寻我一齐比枪,起初我是打不过他的,见势不对便叫停,他却也不依我,见我跑开就追来,也是这般的语气,“小阿炤跑的倒是极快”。
只这一瞬,就把我拉回了初识那会儿所见的,那个天不怕地不怕我也不怕的贺齐朗。
我瞧着他微往下瘪着的嘴角,末了看我没有言语,用手在我眼前挥了挥,“可是又傻了?踩了我便跑,惯坏了你。”。
我听得他的语气竟带着点委屈,不由好笑,“不跑做甚么,等着你来打我吗?”。
原本也是顽笑话,他听罢却侧过脸轻哼了一声,末了又转过来像赌气般直盯着我,“你自己说说,我何时打过你?”。
遂又转过头去,叫了浮杉一旁地翠绿衣衫小丫头来,“你且先拿去小厨房让人把酒温着,虽说已开了春,可这冰凉的东西进了温热的脏腑,是会把肚子吃坏了的。”。
其实相识以来,贺齐朗即便再气我再恼我,却也是未曾伤着我分毫的。现在细想想,以前一齐比试时,他怕是让了我不少。
就连浮杉也曾在我跟前笑着嚷嚷,“天不怕地不怕的兄长只怕炤炤阿姊,眼瞧着你们倒像是一家。”。我心知浮杉自小就不喜她兄长管着她,见我俩亲近更是求之不得的。
贺齐朗低下头来,这才发现他面上又挂了笑,捏捏我的鼻子,“浮杉不懂事,你可不能跟着她瞎胡闹,要仔细着身子。”我忍不住鼻头一酸,眼睛也涩涩的,心里竟莫名的有些发堵。
我想起那时我欺负他,常夺了他的石蜜来吃,说是夺倒不如是他让给我。而后有一次吃过后,我牙口竟疼的厉害,又是叫又是浸着汗,他在旁以为我中了毒,忙拿茶水来喂,急的也一身汗,到最后竟抽抽嗒嗒起来。
后来母亲说只不过是太贪食的缘故,他却再不敢随便给我吃东西,石蜜更是万万不可的。在他那里,只道是我的身子自小便比别人弱些。在他那里,我骑射枪法都是极好的。即便面上裹了纱,也能给我说出个门道瞧出朵花。
贺齐朗与我在后边儿慢踱着步子走,听得他在一旁开了口,“听闻你见过了李家的大公子?”我点了点头,“前几日里才见过。”。
末了他又问我,“身子可大好了?自月余前浮杉便吵了要去见你,母亲说你伤寒未愈,她去了也是添乱,便一直到了如今。”。我瞅了瞅前面正和清河公主走着的浮杉,又转了头过来瞧他,他正盯了旁的水鸭子看,也不知是在想甚么。
“已经大好了,如今正活蹦乱跳的,拉弓练枪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的。”我示意他看着我,抬抬胳膊又提提腿。
他忍俊不禁,低头来望我,“我瞧你这病了些时日,倒是与以往不甚相同,倒是规矩了不少,也晓得了一些皇室礼节。”。
我干笑了几声,“有吗?还好吧。”随及又故作想了半晌,盘起了手臂学起了他的样子,和他面对面站着,“贺齐朗,你说我规矩了不少?那日后可要多规矩规矩才是。”。
我瞟了他的短靴看,上面正有一个印儿。眼见他面上的无奈,伸了手就要朝我脸上袭来,“净会钻空子!”,我赶紧一侧身,让他扑个空。
我又想到了件事,“听说你与李家二公子来马场顽了?李家刚进长安城不久,你就能和二位公子打成一片,佩服佩服。”
贺齐朗面上一骇,捂住我的嘴瞧了瞧四周,“刚说你规矩了不少呢,这话你可别再乱说了,不过是无聊时的打闹顽耍罢了。”突然他又想忆起了什么似的笑笑,“不过这位二公子李瑾澜可是有趣的紧,溜须拍马的功夫着实是高。”。
“与你相比呢?”我笑望着他开了口,他顺嘴接了下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我长“哦”了一声,似有所悟的点点头,“看来这马屁拍的你很满意嘛贺齐朗。”。
一语罢了他才反应过来,作势又要俯身下来咯吱我,“甚么拍马屁,甚么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忙躲开,直围着他身后打着转儿,“那可是你自己说的!”。
我一拍他的后背,他见我一脸庄重也停住望着我,“怎么了?”。
“不日我便要和母亲去扬州城了,往返再费些时日,估摸着得月底才回来。”我语气淡淡然,颇有些难受。谁料他盘起胳膊冲我眨了眨眼,“去罢,我是不会记挂你的。记得多带些扬州的小点心回来,还有那儿的画舫也是极出名的,你可以去瞧一瞧。”。
我轻哼一声,就知道他一贯是这个德行,嘴硬的紧,惯不会说些哄人的话。“既如此,那...”
“嗯?”他似是以为自己没听清,倾了耳朵过来。我忙揪了他的耳朵轻拽着,“走啦!”。
“扬灵!你这个鬼丫头。”他吃了痛也不甚生气,只抱怨的语气在上方散了开来。
我闻声只偷偷的笑,撒了手便去追前面的鸣翠和浮杉。
☆、贺府玫娘
贺夫人把饭设在了珏恩堂。从后苑出来,只见府上热闹了不少,来来往往的小厮们各忙着各的,却又井然有序,见了我们也都依次行了礼。
贺大人和贺夫人正坐在堂前的两个镂空雕花方凳上,见了我们也都站起身来,拉着手儿说些体己话。
正堂前那盆四季海棠开的正好,抬眼望去,堂上还是那副联子,只道是“琴瑟和鸣珏,相濡以泽恩。”。
贺大人今日一身玄青的锦服,墨黑色的幞头盖了来在头上,目光中带着些凌厉。
他一面让清河公主和我入座,一面让小丫头们去布菜。而后他又随着清河公主坐下,问了问今日可顽的好,有没有甚么不快之类。清河公主一一答了,面上也笑着,“府上一切甚好,公子小姐也都是极好的。”。
这时他好似才放下心来,直往那釉彩花瓷碗里夹菜,让清河公主莫要客气。
贺夫人拉了我来问母亲怎生没来,我只得答道府中一应事务正是需要人的时候,母亲怕出了差池不敢走开。只说改日有空,一定和母亲再登门来拜会夫人和大人。贺夫人拍了我的手直夸我懂事,“今日可去马场顽了?”。
贺夫人与母亲祖上有亲,往日更如同姊妹,只是近来尚未走动,不过关系却不减,她晓得母亲是个素净人。她这些年对府上颇有照顾,这点儿我也是瞧见了的。
我笑着点了点头,“去看了他们打马球,精彩的紧。”,又轻摇了脑袋,“炤儿学艺不精,对马球不甚熟悉,待改日练好了再来。”她笑道,“这样也好,你来了便不要拘着,只当是在自己家中。”。
我细瞧了去,贺夫人今日着了一件青缎对襟外杉,倒与贺大人的衣着是极为相配的。我正琢磨着,堂外又走进来一位貌美的妇人,戴了对云角珍珠卷须簪,一身烟霞色的如意云纹及胸襦裙。鸣翠站了我旁边咳了咳,大略是也被这通身的“气派”骇了一跳。
以往听闻贺府上有一位袁姨娘,姿容堪称一绝,琴棋书画都堪比上乘,却常称病闭门不出,也不甚待客。想必就是这位了,不知今日是甚么缘故得出,不过总归也是一见。
“大人,夫人,妾身来迟了。”她捂了帕子,语声低微,语罢一双桃花似的眼睛就朝这边瞅了过来。
贺大人显然也没有料到她会来,唤了她起身。施施然向我们依次行了礼,我与贺齐朗还有浮杉站起身来,也都一一问候了。“听闻今日府上来了贵客,枚娘理应出来迎接,是我招待不周了。”
我心想,府上待客这些事原是贺夫人应做的,便瞅了瞅贺夫人,见她面上果真有些不悦。贺大人正低头倒了酒,却也并无言语。我心下无解,又想或许只是贺府琐事或是朝堂之事缠了身的缘故。
因为食过晌午,这会子委实是不饿,这顿饭吃的人兴致缺缺,倒是没了刚才打闹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