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倏然暗淡下来，连那仅有的光影都消失无遗，又是一场久久未歇的缱绻云雨。
而此时，门外的老范已经焦急地踱步十几个来回了，每每想要敲门，又被屋里那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整得进退两难。
犹豫再三，考虑到事态严重，老范一横心一跺脚，把门拍得震天响。
“乔先生，大小姐，码头出事了！”
昨夜凌晨，“流渊”的人突然开始封查码头，理由是“流渊”门主准备送与未婚妻作为生日礼物的宝石项链失窃。
那条项链很多人都有所耳闻，是由“流渊”门主从黑市拍卖场得来，价格不菲，只为博佳人一笑。
但是否失窃，真假无从考据。“流渊”在郢乌有绝对的掌控权，它说失窃，那就是失窃，它要搜，也无人敢拦。
一切运输工具和人员，未经许可皆不得擅自出入。而码头停泊的商船和随行人等，无一例外，通通都得接受盘查。就连货舱的一点边角，都搜得仔仔细细。
这场突然袭击打得人措手不及，以至于最后项链没找到，倒是搜出了大量“流渊”明令禁止的毒品。
不愿依附“流渊”的散门散户都有自己的营生渠道，在其他国家眼里合法的不合法的只要能赚钱就行。
“流渊”不会过多干涉，除了毒品。郢乌严禁毒品入境。
青瓷茶盏碎了一地，大小姐怒不可遏地指着老范，嘴唇开开合合几次，才吼出声来，“昨晚的事！到现在了才报上来？一帮废物！”
老范看了一眼轮椅上的乔纳，低下头去，“我们的船才靠岸，’流渊‘的人就来了，亮明身份就开始大肆地搜，但凡试图反抗或者通风报信的，全被当场枪杀。”
大小姐闭了闭眼，转身撑住案台，似是不忍再听。
乔纳面色深沉，睡袍里敞露着大片胸肌，唯一在意的是，“货呢？”
老范垂着眼，不敢与他对视，“没来得及转移，全数……被缴。”
这话一出，连乔纳的脸色都变得异常难看。
大小姐手紧紧攥起，指甲都快掰断了，她神色狐疑，“怎么就这么巧？不早不晚，偏偏就赶在那个点。找什么狗屁项链，我看分明就是有备而来，还专门冲咱们来的！”
老范略作沉思，慎言道：“会不会是咱们内部……出现了内鬼？”
乔纳和大小姐闻言瞬间不约而同地看向他。老范被这样的审度的目光逼得背部泛寒，心下一紧，忙说：“是我说错话了，还请……”
“或许你说得不错。”大小姐扬手打断他，“不过咱们现在没时间深究，当务之急是怎么应付‘流渊’的后续审查。”
屋里有片刻的沉默，乔纳手指轮番轻叩着轮椅扶臂，忽然动作一停，眉目缓缓舒展。
“十一昨天是不是离开郢乌了？”
老范答道：“是。”
“很好。”乔纳整理了一下衣襟，平淡地说：“发布一道缉杀令，越轰动越好。对外就说大小姐对下管教有所疏漏，没能及时察觉手下弟兄私自偷运毒品。大小姐发现之后，依照‘流渊’禁令对涉事相关人等已经做出惩处，但主谋潜逃在外，我部正在竭力缉杀。”
老范怔了一瞬，像是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弃车保帅，推十一出来当替罪羊。心里涌出的愕然和悲悯也不过转瞬即逝，他跟了乔纳多年，早已习惯了遵命行事。
“我这就去办。”他鞠身，后退三步，转身离去。
“云月。”背后温香的身体安静地俯靠在乔纳肩颈，他轻唤着她的名，拍拍她的脑袋，“‘流渊’那边应该会来人，你小心应对。”
没听到回应，乔纳歪头瞧她，“嗯？”
云月半晌没动，环抱着他的手臂又紧了几分，含糊低语，“我知道，我就是想再抱你一会儿。”
乔纳伸手覆住她的手背，那是无言的默许。
半小时不到，“流渊”确实来人了，几十号战备精良、训练有素的男子手持各式枪械迅速穿梭进别墅园区，他们身手敏捷，阵势浩荡，扬起的尘灰都充斥着慑人的侵略性。
云月带着人等候在大门处，原本准备好的那些虚伪的客套话在这一刻化为不敢外漏的怒火。她眼睁睁看着“流渊”的人像抄家一样风风火火闯进园中，脸上有些僵硬的笑容险些维持不住。
停在门口的军用越野陆续下来三人。其中一人就算脸上画着油彩，云月还是从身形和周身嗜杀之气认出这人的身份。
“流渊”门主手下最为得力的一位堂主，南枫。
如果只是单纯的审查，哪里值得“流渊”如此大材小用。既然南枫都出面了，说明今天这事儿是绝对不会轻易了结了。
云月心里咯噔一声，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而起。南枫一身作战服，正往这边走来，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对身后的人说了什么。
而他身后那人，戴着黑色的口罩，露在外边的眼睛低垂着，偶尔看一眼手机屏幕，有种游离的冷淡。
深色的冲锋衣拉链直拉至最上端，袖口露出的一截手腕，肤色偏白。他身姿挺拔，可与南枫这种精壮的比起来，又显得有些削瘦。
云月眼眸眯了一下，有些猜不准这人的身份。她在郢乌活了三十多年，很少见到这种偏儒雅气质的男子，举手投足，全然不像郢乌这种地方能养出来的人。
可看南枫说话间对他的那一分恭敬，以及下意识靠近保护的迹象，云月也就自然而然地把这人往“流渊”门主亲系方向定位。
她这边心乱如麻，一番思忖，再抬头，正对上那人投望过来的视线。
目光轻飘，凛冽却犹如实质，恰似锋锐冰锥，破开混乱里涌动的气流，直直钉入人的心脏。
云月觉得这目光里还带着一些别的情绪。
那是冷漠的傲然，毫不掩饰的嫌恶。
正待她进一步解读，那人已经垂下眼眸，又是凡尘俗物皆入不了他眼的清疏。
南枫一手持枪，没给云月半秒扯废话的机会，开门见山，“‘流渊’接到实名告发，说此处藏有大量高纯度毒品，我的人需要进行搜查，希望各位配合。”
若非化妆品掩盖了真实的脸色，云月此刻已经露出了马脚。她极力稳住心神，寻找对策。
南枫像是能洞穿人心，他径直往里走，余光都懒得施予一个，冷酷至极，“用不着多费口舌，我只看搜查结果。”
云月手心渗汗，此时只想尽快通知乔纳，看是否还有挽救的机会。她悄悄给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心领神会，默然退去。
砰地一声，这人才后退半米转身，一枚子弹从后脑崩入瞬间打穿了他的脑袋，脑浆混着鲜血迸溅而出，倒地时眼睛还大大地睁着。
云月愕然，“你……这……”后边的话却因为情绪波动，反而一时间全部堵在了喉咙里。
南枫收回手，目光冷然地从云月神色定格的脸上掠过，“抱歉，我执行任务的时候，不太喜欢不听话的人。”
第75章
沉闷的响声听起来并不远，它就像郢乌特有的背景音，也昭示这个地方地狱般的混乱和血腥。
一一猛地从床上坐起，惊扰了旁边闭目处于放空状态的程隐。
“怎么了？”程隐挪开搭在额头上的手臂，入目的便是一一冷汗涔涔、噩梦惊醒的模样。
一一环抱着膝，脸埋在臂弯里，她摇了摇头，可肩膀呼吸起伏的频率出卖了她的恐慌和不安。
程隐看了她几秒，撑身下床给她倒了一杯水。一一平定着喘息，双眼无神地接过。
杯口还没碰到唇沿，门锁传来咔嗒的响动，但里边反锁住，外边自然打不开。
门外的人显然没有丝毫耐心，也并不打算征求房里人的同意，几下剧烈的撞击，锁扣不堪重负，整块门板嘣然砸地。
一行人气势汹汹地闯进来，画面和昨晚简直如出一辙。
二小姐靠着门框，盯着程隐阴测测地笑了笑，就像蛇吐信子，令人泛寒。
“带走。”
不用她的指令，她身边的那群人一进门就冲过来，完全没给程隐和一一有多余反抗的机会，手往后一绑，扛着就往外去。
一一抬头死死盯着床的方向，猛然想起之前洗澡的时候她把十一留给她的枪塞在枕头下面了。
怎么办？
她汗如雨下，剧烈地挣扎起来，结果换来后颈一个重重的手刀，头一垂，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