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纳意外地挑了下眉。
“我身上流着一半金家的血,根据鉴定报告,我应该叫金老先生一声叔伯。既然你千里迢迢地跑来认孩子,那你就是金老先生那位不为人知的兄弟了,这点没错吧?”
乔纳没说话,在听到“金老先生”这个称呼时,隐隐露出点厌恶。
“我当初的父亲并非生父,这点可以确定。但是母亲呢……”程隐回头审视着他的神情,“也不是生母吗?金老先生为什么不把继承权给他的亲生儿子反而给了我?如果这背后不是有人在操纵他,那就是他想从我身上弥补对某个人的亏欠。这个人,是你吗?”
她虽然以疑问的语气结尾,却能让人听出她心里的笃定。她就像个旁观者,客观地进行猜测和陈述,又冷漠地挑破了答案。
第73章
乔纳并不提过往,程隐感觉得到他在排斥,尤其是有关金老先生的话题,他竟然出现生理性的作呕。
但他给了程隐一个模糊的答案,“你的出生只可能是代孕,至于代孕者是谁,这个应该也不重要了。我不想要孩子,如果一开始我就知道你的存在,我是绝对不会让你来到这个世上的。”
程隐摊手,略有抱歉地说,“那真遗憾。”她想了一秒,补充道:“不过现在也不算晚。”
乔纳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你知道厌世是一种心理疾病吗?”
“大概吧。”程隐垂眸,淡淡地说,“我知道你不是为了表演什么重逢戏码才找我的,应该是我身上有你想要的东西。那你可得抓紧时间,毕竟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在下一秒自寻死路。”
这不是威胁,也不是恐吓,乔纳真切地能感受到她眼里的空寂和苍凉。没什么顾忌和留恋,这世间于她自然无惧无畏。
“江家那位少公子呢?你也放得下?”乔纳缓缓道:“他对你倒真的是用情至深,把你保护得滴水不漏。我派去的人花了近半年时间,才找到下手的时机。你要是死了,他得多伤心。”
程隐倚着沙发闭眼叹息,“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世上还有绑架者劝被绑架者好好珍惜生命的事儿,有意思。”
“而且,感情这种东西,我是从来不信的。”程隐讽笑,“喜欢不会永恒,爱也一样,时间和变化才是永恒的本质。如果我死了,他或许会难过一段时间,但他的人生还会继续,新的事物新的人也会出现,这才是人之常情,所以没什么好放不下的。”
如果是郢乌的孩子或者稍有阅历的人说出这种话,乔纳不会觉得稀奇。但程隐才十七岁,在国内甚至还算个未成年,她接受的是国内的文化和教育。这番话由她说出来,乔纳不得不承认,很有冲击性。
但也仅此而已。
血脉根本建立不了感情,感情来源于人心,来源于陪伴,是两颗心想要彼此靠拢。
而他们,只是身上流着相同血液的陌生人。
“那人不仅给你留了遗嘱继承权,还留下了一个保险箱。”乔纳不得不提到金老先生,可他仅用“那人”二字一笔带过。
程隐摩挲着指尖,没什么情绪起伏地说,“你知道的还真多。”
“这得多亏了他手下那位‘忠心耿耿’的律师,我都没费什么力气,他就全招了。”
程隐顿了几秒,才问:“他人呢?”
乔纳转过轮椅,面朝太阳,“谁知道呢,沉了海那很大概率都是喂了鱼吧。”
确实,四面环江,出了门就是一片天然的坟场,不占地,无污染。
程隐挑了下眉,难怪江澈让人找了那么久都没音讯。
“保险箱我去看过。”乔纳继续往下说,“除了密码,还要指纹和瞳纹,当然,指纹和瞳纹都是用你的录入。只要你配合,事情结束之后我就让人送你回国。”
“当然配合。”程隐从善如流,扬起一抹寻不到任何瑕疵的浅笑,“希望你万事顺利。”
笃、笃。
恰时,门外响起敲门声,“乔先生,大小姐来了。”
乔纳并未立时回应,只跟程隐说,“生活里有什么需要,可以跟老范说。”
程隐猜测,老范应该就是刚才那位年长者。
程隐起身,乔纳才说:“进。”
声音从容淡然,没有丝毫讨好和殷切,半点儿不像被包养的情夫。又或者说应该反过来,正因为是情夫,所以才恃宠而骄?
程隐想着,开门便与门外的那位大小姐打了个照面。
精致的妆容,凌人的气场,成熟的风韵。
这是程隐对她的第一印象。
而大小姐只是将目光黏在程隐的脸上,直到程隐上了楼,她才抬步进门。
一一正在吃桂花酥,见程隐回来,立马起身迎上去,目露询问,嘴边还有糕点碎屑。听到程隐说“没事”,才放下心来。
程隐看到桌上那盒桂花酥,皱了皱眉,问一一,“谁送来的?”
一一茫然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谁送的你也敢吃?”程隐扶额,“要是二小姐送的怎么办?你也不怕她给你下□□?”
一一看了看程隐,又看看手中的点心,立马扔毒药一样地扔出去。
“晚了。”程隐真心无语,这孩子能在郢乌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活下来,十一应该挺不容易的。
程隐望着窗外,发现二小姐那帮人就在不远处聚成一团,虎视眈眈地盯着这边。程隐唰地一下拉上窗帘,问一一,“枪带了吗?”
一一捧着脑袋心有余悸地瞪着桂花酥,点头。
“会用枪吗?”
一一犹豫了一下,点头。
“真的?”程隐不信,“你昨晚用枪指着我的时候没开保险。”
一一立马掏出小本本,写。
【我当时是怕伤到你】
程隐半信半疑,一一为了证明自己,点头如捣蒜。
程隐总觉得她不大聪明,也不靠谱,提醒道:“枪别离身。”
一一拍拍胸脯。
昨晚两人都没睡好,这个时间有些犯困。程隐锁好门,为了通风,后边窗户开了纱窗。
半醒半睡间,一道怪异的声音从纱窗飘进来。两人都不敢睡死,几乎是听到声儿就醒来了。
细细一辨。
这声音很柔,柔里带着一丝说不清楚的媚气,很黏腻,似欢愉,又似痛苦。
程隐觉得很怪,具体又说不上来哪里怪,反正让人听着很不舒服。
“我没记错的话,楼下好像就是乔先生的房间。”程隐边说边偏头看一一。
然后……
程隐:“……”
程隐:“你脸红什么?”
一一扯过被子盖住脸,只留了一双眼睛在外面,心虚地滴溜转着。
程隐莫名其妙,“我下去看看?”
一一连忙拉住她,猛摇头,脸红得快要滴血。
饶是程隐再不懂其中关窍,从一一尴尬又羞涩的神态,程隐也琢磨出了一点儿……不对劲。
她自然而然地往那方面想,但无奈知识太过匮乏,所以想象力也很贫瘠。
她闭眼躺着,冷静得像个四大皆空的佛门弟子。一一看了她两眼,叹了一口气,开始反省自己。
第74章
窗帘透进薄薄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潮暧的热意,温度比外面的阳光还要炙人。
女子额发皆湿,温顺地枕在乔纳的肩胛处,她微仰头,凝描着他的下颌线条,涂着红色指甲油的长指轻柔地抚摸着他的面颊,也拂开那慢慢变凉的汗水。
乔纳闭眼,握住她的手,温声说:“还生气呢?”
女子环住他的腰,更加紧贴依偎,“乔纳,我爱你。你要是想要孩子,我也可以为你生,属于我们俩的孩子。”
香烟火光忽明忽暗,乔纳在床头柜的烟灰缸里将烟头按灭,转身捏了捏她的脸。
“我们在一起多少年了,你不信我么?我以前说过的话都作数,等你厌倦了这种日子,我们就找个安静的地方过完余生。我不喜欢孩子,身边只要有你就够了。”
女子轻笑,眉眼妩媚含情,“只要你说的,我都会信。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与你共同进退。还有啊,你平时对小妹别那么严厉,毕竟指望着她以后给咱们养老呢。”
乔纳亲吻着她的额头,“这次的事,没提前跟你说清楚,是我不对,难为你了。等事情结束,我不会再让她出现在你面前。”
“好。”女子仰头,气息交融,是爱慕,是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