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倒山(7)

“小祖宗啊,那儿危险。”

“之白啊,那地方玩不得的。”

“之白,你下来,大妈教你做菜。”

“薛之白,你要再不下来我就上去打你了。”

“姓吕的,你快闭嘴吧。”

吕管家无视不想听见的声音:“薛之白,我说话你是听不见吗?”

李桐走进院里,便看见一群人拢在屋外,向上仰着脖子喊着。屋脊上那抹薄影,一动不动,是她一贯伤心的模样。

李桐手里拿着花灯,踏着围栏飞了上去。

一坐,一递,一笑。

“喏,花灯。”

薛之白慢慢抬起头,睡眼朦胧,脑筋还没转过来,一嘟嘴,将下巴抵在手臂上,定神去看那花花绿绿的发光体。

“不喜欢。”难得话少,连个评析都没有。

“看我跟别人逛花灯节不高兴?”李桐憋着笑。

薛之白倒是很认真的想了想,点点头,半晌,又加了句:“不全是。”

“傻乎乎。”李桐揉了揉她的头发,牵起她的手:“下去吧。”

薛之白站起身,看向远方,晚星闪耀着光辉,又那样暗淡,甚至照不清黑暗。

她轻轻拉住了他。

李桐转过身。

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与初见时不同,少了空洞孤寂,却充满凄伤。一缕缕散开的发拂过脸颊,更添了秋月的悲怆。她就那样看着他,不声不响。

过了许久,薛之白微微动身,接过花灯,跃下屋脊。

落地时的姿势甚是好看,如一朵蓝莲的开合,怒放、收拢、凋萎。

就这样离去,没有理由,只有背影。

就这样离去,没有言语,只有叹气。

就这样离去,伴着星辰,带着秘密。

你说,如果心头有万般不舍。

我该如何离去?

失去

李桐骑着马,停在自家门外。

门口站满熟悉的面容。

却没有自己想看到的那个身影。

吕管家上前抚了抚马头:“去吧。”

“你说她会来么?”李桐突然问起,声音却如呓语般轻寂。

吕管家不知怎么回答,只能苦笑。

“此战凶险。”他轻道,就像说给自己听似的。

“我希望合眼前,再看她一眼。”

叹息流动在空气里,泪光闪烁在河流中,我想在这一生的终点,看你一眼。

薛之白的寝室中,徒有白雪。忽而满地大红,映照屋顶,那红色如血液般黏重。缕缕白雪缠绕着红光,凝聚成一个人的模样。

她痛苦地蜷缩着身体,剧烈的抽搐着,红光从她身体里向外扩散,渐渐变弱,她终于得以喘息。

闭上眼,脑海中的那句话久久萦绕,挥之不去。

“我希望合眼前,再看她一眼。”

她突然睁开眼,找到一把铜镜,换上平常的装束,甚至挤出一副微笑。

那人,我只需要你看到的我都是快乐的样子。

推门、牵马、疾驰……

李桐坐在桌旁,黯然神伤,以往这个时候,侧旁总会无辜的坐着一个散着长发,一袭白衣,好像刚奔完丧似的姑娘。

习惯了,便不时想念着。

拿起碗筷,有个人不经通报就掀了帐帘跑进来。

“子同,子同,我来晚了。”

却不是直接飘来的。

李桐问:“骑马来的?”

薛之白:“嗯~我厉害吧!”

“厉害厉害,你最厉害,快来吃饭吧。”

薛之白:“刚才来的时候打了只野猪,大家分了吃吧。”

欢呼声。

李桐看着她笑,说:“你来晚了。”

薛之白一歪头:“是嘞,你奈我何?”

入夜,燃起篝火,大家吃着肉,听薛之白讲故事,她摇晃着手臂,讲的眉飞色舞。

将军帐内,几人密密筹划。

“明日就到觉城,探子说对方已经开始行动了,倒是要佩服攘南的行动力,这才几天,就能拉起旻国。”

“呸,那旻国就只派了三万,三万能干个啥?他们就是在试探!”

“试探?旻国大公主和亲攘南,他俩明明是合作关系!”

“合作关系?你老丈人家跟你借米你借一把?够谁吃的?”

几个人争吵着,全然忘记了李桐的存在,他死死盯住地图上的一个方向,似是要看出什么端倪。

“将军,你怎么看?”

李桐依旧看着那处,偌大的版图,曾经属于自己的领土,一山一棱,一沟一壑,占据着大块的土地,在那,最大的国家,昆国,现如今正想获渔翁之利。

“你们说,三个打一个,胜算几何?”

众人不语。

“昆国横行许久,是该让它消失了。”

一个人小声说:“可谁会在战前与敌人结盟?”

“若是说分地均之,他们肯定都不信……但要是说抢回自己的东西,那么就会有人蠢蠢欲动。”

“你们说,这次昆国,会不会一个盟友有没有?”

“无论是攘南联合旻国,还是我们联合随便一个谁,都不是此行的终点……此次诸位,将会看到昆国的皇城,不过,我们不是带着贡品去的……而是举着刀剑,冲进去的。”

听到这,所有人都明白了,都瞪大了眼睛。

李桐轻轻舒了口气:“诸位以为如何?”李桐再次看向地图,轻轻笑了。

……

薛之白站在李桐身边,无聊的直打哈欠。

面前的人形形色色,都蒙着面,都眼角带火。

“子同,他们什么时候走?”薛之白附身轻轻与李桐耳语。

李桐趁着没人看他,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薛之白深吸了一口气,捏了个诀,自己让出去了,留了个空壳在李桐身边。

谈判进行了一个月,久到昆国派了许多探子过来探查消息,攘南和旻国终于准备开战了。

薛之白犹记得,那一天的李桐轻轻笑着,稍稍低了点头,掩盖住满身的快乐。

薛之白也笑了。

……

攻打昆国第九天,薛之白依然精神不减,寸步不离的守着李桐。战事刚起自是凶险非常,回过味来的昆国开始反攻。李桐日日思量布兵,忙的焦头烂额。

薛之白情商和智商都不高,但她还是看出了这场战争的重要性,平常的那些小性情都消失了。平常确认无事的时候,她还会帮忙捉个奸细,看个粮草,也是忙得很。

一年也过去了,有胜有败,有死有生,这是战场常事。士兵们看上去都有些疲惫,却依然斗志不减。李桐染了风寒,这几天忙着给士兵添衣,薛之白对寒冷不以为然,总盼着哪一天能下一场飘零大雪,盖住世上所有血迹。

昆国又派了一批刺客,被帐外的将士收拾了,薛之白不太放心,干脆搬了个凳子坐在李桐的大帐外,守到天明。

征战时间太久,久到莺阳定亲了,久到小雪花长大了,久到叫薛之白小心点的老婆婆故去了,久到地上的雪全化了。昆国渐渐招架不住,常年兼并和暴行征伐使得它聚积了太多怨气,如今这股怨气拧成一股,直击本源。

许多国家也加入了战争,也有夺回自己土地,满意离开的,还有想着分一杯羹,继续留下的。李桐当然知道留下的是为了什么,于是忙上加忙,还要考虑昆国战败后的各国动向。

又一场胜仗后,李桐痛痛快快笑了一会,又投入下一场的准备,薛之白紧随其后,寸步不离。

一小卒风尘仆仆从外面赶来,抱着一包信件。

“将军,您的信。”

李桐点点头示意他进来,伸手指了指门口的一个木箱,小卒会意,将木箱打开,全是同自己怀里信件一样的信,都没拆封。甚至于后来这几封都没有了容身的地方,小卒艰难的把信塞进去,回了李桐便要出去。

“学话学的全吗?”李桐突然问。

小卒一愣:“应该……”

“别应该,给个准话,到底学的全吗?”李桐要恼。

“学的全,学的全,将军请说。”

“好。”李桐深吸一口气,陡然生变:“回去告诉那姓秦的,一封信一两银子,那是钱!他一家子那么多口吃饭不想养了?长了张贱嘴不行还长了双贱手,没事多给我要点钱,别净写些个兄友弟恭鸡毛蒜皮惹我生气……我李桐现在就是活着,要是死了一定让他知道,好准备准备给我陪葬,现如今不必着忙!”

一声鸡鸣,秦北堂的声音在帐外响起:“打了三年仗的狠心郎啊,可苦了我了。”这一声柔肠百转,配着他那做作的姿态,活脱脱恶心到了门口的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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