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倒山(5)

门,在这时打开了……

马车檐上滴滴答答的液体像是鲜红的泪光,滴在地上。

那几个出生入死的兄弟,几个在他儿时就陪着的家仆,甚至刚买来的马匹,都躺在一方血泊里。

曾几何时,面对漫天腥风血雨都不会害怕的他,怔怔的落了泪。

正在打斗的几乎都在这一刻回过头,包括人群中孤军奋战的吕庆吉,那个自幼陪着他,伴着他,不离不弃有点二的吕管家。

一把长剑在这时从吕庆吉的后背贯入,自胸膛贯出。他觉出痛了,不再看着李桐。前面的杀手就要冲出去,吕庆吉没空管自己,用力把手里的武器砸过去。

长剑蓦然抽出,他的身形如箭,射向那些李桐面前的杀手,身后的剑着了魔似的追上他,又一次把他穿进剑中。

李桐腥红的眼睛映着古剑,他从车上跳下去,沉闷的剑血相触之声混在刀光血影里,似诉似怒。

薛之白静静立在车辕上,脚下顶托车厢的雪渐渐消散,眉心的雪瓣闪着红色的光。

她扶住心口,那儿,暖暖的疼着。

一行清泪划过,划过风景,划过山河,落在心窝。

想念

“砰”。

李桐一脚踢开薛之白的房门,径直向仙草走去。

薛之白坐在雪做的秋千架上,一副好奇的模样。

仙草被冰封的很好,寻常人根本砸不开,李桐没有带剑,试了几下也不肯放弃。他一拳又一拳的砸着,冰面没有任何变化……就像那年在素灵峰遇见的一样,凡人没有任何办法。

李桐不说话,徒手砸出了血,也不知是着急还是疼,竟是哭着的。

砸了许久,薛之白看烦了,便对他说:“这是给你准备的。”

李桐突然泄了气,他瘫在地上,想着躺在床上血都止不住的吕管家,带他去玩,代他受罚,那年被李大将军指派送他回家,一赔就是一辈子,护他、逗他、随他,十几年不离不弃,直到为了救他奄奄一息,自己却毫无办法。

他站起来,面向薛之白。

她已经从秋千架上下来了,就那样站在一边,一袭白衣,面露悲凉。

李桐走上去:“我请求您。”

“给我仙草。”是哀求的口吻。

薛之白单薄的表情变得复杂,她似乎能感受到他的悲伤。

“可这是给你准备的。”

话未落,李桐撕开手臂上刚扎好的伤口,血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沁入满地白雪,染了半片殷红。

薛之白:“你这是做什么?”

“因为他是我的家人!因为他不能死!因为我知道他对我好!因为他不会见死不救,视人命如草芥……因为他不像你一样冷血!”李桐用尽力气向她吼去,因着悲痛和屋里的温度而瑟瑟发抖。

他还在看着她,有气,有怒,有悔。

两棵紫色的草送到眼前,李桐看见她眼里的落寞。

“含在口中,热水冲服。”薛之白淡淡出声,没了快乐。

李桐抓起仙草便走,只听她在身后默念:“我没有心啊!”尽是无奈和愁苦,李桐突然感到心上有什么东西被刺了一下,转头,薛之白失魂的站在那,眼中滚出的全是泪水,她呢喃着,哭着,痛着。

在李桐彻底转过身之前,化成一片白雪,四散。

李桐手臂上落了几滴水,留有雪的余味。

入夜……

李桐呆坐在屋脊上,望向远方,不知在想什么。

一阵凉风吹过,身侧稳稳坐了个人,只是轻轻地晚风,就吹起她的发,她的衣摆。一黑一白相交在夜色中,神秘灵动,就像是给幕布画上的烟雾,延展,飘忽不定。

薛之白把脸埋在手臂中,一动不动。

两人默默的坐了一会,等待对方开口。

薛之白稍稍抬起头:“司命说我长了一颗心。”语调中有害怕有不安。

李桐没说话,叹了口气,没了声音。

薛之白扭头看着他,将头枕在臂上,眨巴几下眼睛:“司命说我之所以长这颗心是因为你。”

李桐转过头看着她,依旧没有说话,薛之白却坐起身来。

“为报长心之恩,我答应你一个愿望吧!”

李桐又看见她眼中的泪光。

她说:“你会许愿让我忘了对你的承诺,让我离开这里,再不出现,对吧?因为我让你生气,让你伤心,让你失去至亲。因为我为了保护你不择手段,伤害你身边的人,因为我不听话,总闯祸,总让你难堪……”

她真的哭了起来,豆大的泪水啪嗒啪嗒砸在屋顶,荡起的回声震动李桐心中柔软的角落,他踌躇了一会,还是将手放在她的头顶,轻轻揉着。

薛之白抬起头,泪水还在流。

李桐这才看见她空洞眼眸中的灵气。

他笑了,轻道:“既然长心了,那就学着做个人吧。”

他用手拭去她的泪:“这就是愿望。”

薛之白不可置信的问:“真的吗?”

李桐笑:“真的。”

“好!”

薛之白眉心又开始闪烁着异样的红色,交映着漫天大雪,勾勒着景色,还有残朵,还有温和,还有天空,还有你我。

……

吕庆吉提着只未褪毛却还冒着热气的死鸡找到李桐,一脑门子官司。

“你看看,你看看,都第八只了!”这是第一句话。

“主子,你救救咱家鸡///吧!”这才是第二句。

李桐“噗嗤”就笑了:“无碍,咱家还有鸭子呢。”

薛之白一脸灰从李桐椅子后面冒出来:“好主意!好主意!子同真聪明!”

“聪明个甚?薛之白,你再进厨房和鸡窝我就打你!”吕庆吉早忘了今天这是第几次被她气成这样了。

薛之白狠狠剜了他一眼,嘟起嘴巴说道:“打不着,打不着,气你一身毛。”

李桐已经笑抽在椅上,因为脚伤无法移动,所以只能坐着看两人从打嘴架变成上手。

不过很明显,薛之白这种秦北堂式的耍无赖法占了上风,现在她正一脸骄傲的做着鬼脸,李桐强行按着她拢了拢头发。

吕庆吉早一副“娶了媳妇忘了娘”的表情摔门而去。

三年过去了,薛之白还是那堆单纯无害的雪。吕庆吉因为命格被破坏,又延长了四十年的寿命,天上反正也没人管,司命说偷偷便过去了。

秦北堂又当爹了,孩儿他娘正在教薛之白刺绣,薛之白给孩子取了个名字叫小雪花,这让秦北堂伤透了脑筋。

皇帝的娘还是没留住,人世无常,叫李桐也伤心了一阵。

贪官清的差不多,吏治清明,李桐深知但凡有官场就必有阴暗,但总归能稳定很长一段时间。

藏云间的杀手被薛之白冻死的差不多了,老板估计也是为了面子,上门特意跟李桐拜了把子,算是长脸,此为一段佳话。但是秦相爷不太高兴,因为李桐只能和他是好朋友,还别扭了好久。

再比如其他的,李桐打了几次仗,立了功;将军府快被说媒的挤炸了;薛之白越发气人等等,都是闲话。

打打闹闹,李桐忽然感觉这像个家了,有家人陪伴,每天都吵吵嚷嚷,不时秦北堂过来蹭顿饭,薛之白总是最积极进厨房的那一个。

自从她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生活多姿多彩还充满了生气。

就比如……

薛之白捧着胳膊又来了,中间一节变成了固态的冰,不时滴上一滴水。

“硬邦邦的都弯不了了。”

李桐忍住笑唬她:“你要是再往火堆旁凑,就变成冰人了,一动不能动,看吕管家不趁机打你!”

薛之白马上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即发誓再也不进厨房了。

正在门口路过的吕管家:“既然你说话这么好使,那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说?”

薛之白正与厨房诀别时,李桐问起她来。

“刺绣好玩吗?”

薛之白:“别提了,一点都不好玩,鸳鸯长了个鸭子样,花花草草分不出来……你们人的审美都这样么?”

“还不如打仗来的痛快。”一脸的英勇。

“可打仗是避免不了死亡的。”

李桐永远忘不了薛之白第一次随他上战场时,指着敌军头子说他“有一场死劫”时的样子,回想起来真的是……冷汗犹存。

“不过说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有的时候李桐不想让她参与那些血腥,出征前就不告诉她行程,然而每次开饭前,薛之白都能准确坐在他身边,一脸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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