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青楼和赌场,所有的娱乐场所他都一一经历。
可他本不该是这个样子。
无所事事的日子最难捱,一旦有了事情做便觉得分外高兴。
王留行接到古松师父六十大寿的邀请时,他高兴的都快把房屋踹散架了。
收拾行装,重回氹山春秋舍,高景行腿脚不利索,但是依旧欣然前往。
古松师父桃李满天下,纵横江湖十几年,算得上是德高望重,所以前来现场道贺的都是江湖有名的前辈们。
这些人中最令人想不到的就要属杜家二公子杜广容,这人在宣州是个传奇人物,本是府中一位俊俏少年,因为脂粉气太过于浓厚,将他送来学习,如今倒成了一位翩翩陌上公子,惹得宣州城内纷纷为之侧目,其中就包括李家的李琴英小姐。
李琴英迷恋杜广容已经到了一种痴狂的状态,且不说整日在杜府门外徘徊只为看一眼杜广容,更是差人三天两头去杜府试探,想要和他结亲。
本以为李琴英只是心头一热,三分钟热度,可是那里知道,就算过了三年,她还是一如既往。
只要有杜广荣的地方就一定有李琴英。
王留行带着瘸了一条腿的高景行赶往氹山,怨声载道。
王留行后悔没乘家里的马车,他心想:这时候要是有一辆马车就好了。
马的嘶鸣声从身后传来,回头一看,青留驾着马车而来,这样的情景用脚趾头都能想到马车里坐着的是漆雕玉,他们主仆二人整天形影不离。
“王大侠,坐车吗?”青留冲王留行喊道。
王留行自然是不会坐他的车的,扭头对高景行道:“走,我们走!”
谁知回头一看,高景行正撩开袍子准备上车,他道:“我以为会是另外一种回答!”
青留道:“王大侠,你就上来吧,我家他少爷不在车里。”
王留行伸头一看,果然车内空空荡荡,他率先上车,将高景行也拉了上来,松了一口气。
青留也不说漆雕玉去了哪里,只是往前赶车。
高景行出于礼数问道:“青留?你们家少爷呢?”
青留道:“我家少爷晚些时候过去,他有些事情绊住脚,让我先来载你们去!”
王留行双手环抱在胸前道:“他怎么知道我们没坐马车!”青留笑了笑,他虽听到了王留行的牢骚,但是没说话。
古松师父被一群人簇拥着,那些人中不乏一些名流大侠和隐士,虽然年纪大了,可是古松师父的眼睛却是出奇的好,隔着人流一眼就看到了王留行和高景行。
“哦!原来是王留行和高景行啊!来,到这边来!”古松师父一笑起来就眯着眼睛。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王留行和高景行只得乖乖听古松师父训诫。
古松师父于王留行而言亦师亦友,亲如父子,那些旁人不知道的小秘密,古松师父都知道。
早些年,王留行常常因为打架械斗屡次被罚打扫西院,高景行和石韦因为和王留行在一起,常常被其牵连。
结果到了后来,原先没人居住,空荡落灰的西院竟然被这三人打扫收拾妥当。
终于,王留行占了个院子,春秋舍人称“西院三霸”。
回到曾经的院子,王留行首先就是上树,躺在树上,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舒心。
一条腿则来回摆动,闭上眼睛,听耳边的鸟叫声,过了一会,这些声音中混入了一些让他感到刺耳的杂音,一瞧,原来是李琴英。
漆雕玉在登囿楼见了一位朋友,耽搁了,直到傍晚时分才到春秋舍。
他画重金买了一柄玉如意当做是古松师父的贺礼,王留行撇了撇嘴心想:“就知道浪费钱,你有钱怎么不在院子里多种些葡萄树。”
漆雕玉好像知道他的心思似的,朝他的方向望过来,正撞上王留行苦大仇深的脸。
王留行的表情管理真是差到极致,以至于高景行小声问道:“王留行,你怎么了?肚子不舒服吗?”
王留行“啧”了一声,满腹牢骚都表现出来了。
“漆雕公子别介意,这是我的两位得意弟子。”说着就要引他们认识。
一位白衣小弟子跑上前来同古松师父耳语了两句,只听见古松师父眼前一亮道:“是吗?快快有请!”
这位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西院三霸”之一的石韦,古松师父没想到石韦竟然能记得他的寿辰,因为他并没有给他请帖。
石韦来时只着了一件单衣,手里提着刀,古松师父眉头一皱,这是刀客的习惯,石韦提着刀进门,就说明今晚他要在古松师父面前伤人。
那刀尖所指的,不是别人,正是王留行!
第4章
众人对石韦的到来颇感意外,但是人们奇怪的是石韦本人,并不是杀人本身。
石韦的刀尖直指着王留行,众人屏息。
高景行离王留行隔着一段距离,拄着拐杖贴了过来。
漆雕玉早早地就不动声色的走到王留行的身旁,半个身子遮住他。
石韦带着斗笠,半张脸都被遮罩起来,他举起手中的刀,手背有一道醒目的疤痕。
石韦的另一只手上则缠满了布条,沾染的血迹风干,留下了可怖的印记。
人群中窃窃私语:“石韦竟是个左手拿刀的剑客!”
江湖中,真正见过石韦的人不多,只知道他的刀法天下第一。他的袖中还藏着一柄短刀,他不常用,却常常带在身边。
石韦身上的衣服是单薄的,同时也是陈旧且破烂的,斗笠下遮住的面庞胡须生硬,也已经好长时间不曾打理了。
脚上的一双靴子倒是新的,上好的工艺,价格不菲,没人注意到这些,没有人会问为什么全身破烂,却独独要把脚护的这么周全。
而这些,高景行都默默看在眼里。
石韦提刀往王留行的方向走去,众人纷纷后退生生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王留行并未躲闪,反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竟然往前上了一步,石韦的刀就真的砍入了王留行的左肩。
两个人皆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反而更有一种悲壮。
有人伸手拦住道:“此乃古松师父的生辰庆典,难道这个时候,石大侠也要驳您师父的面子吗?”
石韦的刀并未收回,他缓缓道:“石某从来不以大侠自居,我也不是什么温柔纯良之人,不过谋生路,在这江湖上混口饭得了。”
说完,就只见他手提起,再落下时,王留行的左肩膀已是鲜血淋漓,若不是漆雕玉将他往后侧拖拽,王留行的整个臂膀都要被砍下。
石韦并未杀王留行,他也只是拿钱办事。
拿钱砍人,且只砍一刀。
十两银子进了腰包。
石韦提刀就走,只是用手中的布条就擦净了刀上的血。
王留行的血于他而言,和那些人的并无二致。
王留行眼下只是伤了一条肩膀,暂时还能站立,漆雕玉在身后扶着他,高景行拄着拐杖往前蹦了两步,拿起拐杖,横在石韦面前。
石韦低着头,微微抬眼,高景行笑道:“石韦大侠既然来了,今日又是师父的生辰,不如留下喝两杯?”
石韦还是低着头,高景行从旁边的手上拿过酒壶,斟了一杯酒递到他面前,也给自己斟了一杯。
高景行几乎是把酒杯硬塞到石韦的手中。
他自己一饮而尽杯中之酒。
高景行疯了,他是真的疯了。
高景行喝完酒自己都笑了,他的手真凉,沁人心骨的凉,刚刚的触碰,他还以为是一具尸体的手。
酒还是被石韦泼在了地上,他到底也是一口没喝,只留下高景行孤零零的待在原地。
古松师父打了个圆场,江湖众人心照不宣的岔开了话题,当年被石韦出走也是一桩大事。
高景行拎着酒瓶子走了,他走树林中,脚踩着雪发出声声好听的声音。
高景行曾说:“我觉得雪的声音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
石韦争辩:“是不是傻了,雪哪里有声音!”
高景行又说:“那是你没有仔细的听,你若是仔细听,总是会有的。”
雪花飘落的时候有声音,结冰的时候会有声音,甚至在融化的时候,也有声音。”
石韦问道:“照你这样的说法,那岂不是这世间万物都有声音?”
高景行说:“那是自然,这世界不就是由这样的声音构成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