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韦在高景行的心中下了一场雪,他以为自己踏雪逐月不留痕。
可是当高景行回头望,雪地上怎么可能不留脚印。
为了留住这些脚印,高景行的心中再没下过雪,也再也没有转换过其他的季节。
王留行被漆雕玉按在西院榻上上药,揭开层层衣物,即使是隔着厚厚的衣料,那伤口也深入肌理。
用刀的方式不同,伤口也不同,饮血刀加上石韦的手法,通常情况下,伤口不怎么大大,但却极深。
漆雕玉手里拿着药粉,尽管手法已经很轻了,王留行也在尽可能的忍着。
可是当漆雕玉掀开最里面的一层衣物的一瞬间,王留行吃痛地喊出了声音,头上细细密密一层的冷汗。
漆雕玉道:“现在知道疼了,刚刚往前一步走的时候不是威风的紧吗?”
王留行是煮熟的鸭子嘴硬,哪怕再疼他都不说疼。
“给石韦钱,雇他来砍伤你,这种方法也就只有你能做得出来。”王留行嘿嘿的傻笑。
“疯疯癫癫的呆子。”漆雕玉这样评价他。
借着昏暗的灯光,漆雕玉细细的擦去周围的血迹。
漆雕玉的脸就在自己的颈侧,温热的气息蓬勃在他的伤口上,潮湿的抹布正一点点的擦去血迹。
温柔的灯光下,王留行的脸发烫,他两只手无措的放在身侧。
周围安安静静,王留行缓缓道:“漆雕玉?”
漆雕玉稍稍一偏头就与他面对面,差点鼻尖对鼻尖。
王留行主动倾身向前,吻住了漆雕玉。
被吻着的漆雕玉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静静的待着。
王留行因为过度紧张,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王留行才慢慢睁开眼睛。
为什么今天漆雕玉什么反应也没有?
王留行这样想,可就在他睁眼的刹那,四目相对,漆雕玉深情地回敬了他,他瞪大了眼睛,逐渐上气不接下气。
漆雕玉借着间隙吹灭了屋内唯一闪烁的烛光,陪着王留行重新躺回了榻上。
高景行就着宣州的月色喝下一壶一壶的酒,最后干脆躺在石头上。
十年前,这里的主人是王留行。
石头的位置偏僻,静的很,杜广容不来,只怕高景行要被活活冻死在这里,毕竟山顶的气温到了夜间低的厉害。
杜广容用脚踢了踢高景行,正踹上了那条骨折的腿。
也许是喝醉了的缘故,尽管疼,但是高景行也只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翻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今日前来的江湖人士今晚都可在春秋舍歇下,明天一大早才是正式的庆典。
杜广容背着高景行去了西院,外面的门关着,里面也没人应,灯都熄了。
春秋舍可供众人歇脚的屋舍是充足的,就连青留这样赶车马的人都有单独的一件屋舍。
能够在山上建造数十层的阁楼,放眼江湖,也就只有春秋舍能做到。
杜广容望着地上的高景行,于心不忍,将他拖到榻上,二人和衣而卧。
一夜无语。
王留行还在熟睡,西院的窗户未关,时不时会有寒风倒灌进,漆雕玉起身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漏风的窗户拿东西遮住。
夜深了,万籁寂静,几声不和时宜的杜鹃啼叫,天空中又飘起了雪花。
一大早,春秋舍前院就乱了。
古松师父被人杀了!
就在昨天深夜!
古松师父的喉间除了一个红点,其他的区域并没有其他伤痕。门窗紧闭,没有打开的痕迹,竟然有这样的人,在古松师父的生辰宴上动手!
馒头银发的古松师父趴伏在案几前,弯着腰,手边还有未写完的一封信,刚刚开头
高景行醒来时,杜广容还在睡着,外面喧闹声一片,早就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他推了推身边的杜广容道:“这位大哥,多谢昨晚留宿。”
杜广容还未完全清醒,就被人喊了一声大哥,他伸手就要往高景行的头上打去,门口的李琴英准时准点报道。
“广荣哥哥快起来啊,古松师父被人杀了!”杜广容和高景行对视了一眼,心下皆是一惊,匆忙赶往前院。
高景行捂着头匆匆赶到,一望便知这是漳州黑衣教的手笔,他对各种兵器的熟练程度远远超过王留行。
眼下令人不解的是为何古松师父会被漳州黑衣教所杀,亦或是有人雇黑衣教的人前来刺杀。
江湖中的事情,他作为一个捕快,本不该淌这趟浑水。
若是身处江湖就该服从江湖中的规矩。
你若是醉心于朝野,那你就得服从律例。
这世间从未听见杀人时遵循江湖规矩,被人杀时又来寻求衙门庇护的。
这样的事情,从来没有。
这个仇,王留行一定回去报的。
乘着漫天的风雪,古松师父驾鹤西去,隐身于这茫茫人世。
古松师父的死对于春秋舍来说,是莫大的耻辱!
春秋舍弟子们在大殿前纷纷集合,准备踏雪逐水直奔漳州黑衣教,王留行也在其中。
杜广容道:“想不到古松师父竟然教出这样一位弟子来。”
王留行转身,冲上前,一把揪住杜广容的衣襟道:“你说什么?”
杜广容笑道:“我是说,想不到王不留行竟是个愚钝剑客。”
高景行扶额,汗颜道:“杜公子还是有话直说,你这样绕弯子,他是听不懂的。”
二人被拉开,杜广容道:“若是你这样直接提着刀就去,只有一种结果。”
他稍稍停顿了一会道:“你会被直接杀死。”王留行又毛了,跳起来大吼道:“你说什么!我偏要去!”
王留行冲动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但是这一来二去,原本想和王留行同去的那些人中有人动摇了。
漳州黑衣教。
宣州春秋舍。
涠洲竹一佛门。
儋州丹心侠客。
这四大教派并存于江湖,构成四大帮派学习体系。
近年来,漳州黑衣教的杀手们渐渐浮出水面。
他们在江湖上兴风作浪,这些黑衣人往往隐去姓名,倘若不幸被捉住,也要自毁面容,让人辨认不出。
也正因为如此,漳州黑衣教被江湖中人所不齿,遭万人唾骂。
殊不知,当年若是没有漳州黑衣教就没有整个江湖基业。
漆雕玉独自在西院中,他并不是江湖中人,门派争斗他也不便插手,只是听说王留行要提刀去漳州报仇,便差青留前去瞧瞧。
第5章
漆雕玉赶到时,王留行正一人舌战群儒,这样冲动的事情,春秋舍的师兄师伯是根本不可能同意的。
但是毕竟舍里的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被杀,如若不有所行动,恐怕也会被江湖中的人耻笑。
两难的境地下,王留行头脑一热说要亲自去报仇,杜广容和王留行争论了半日,嗓子都快哑了。
整个氹山,现在就只能听见王留行的大声吼叫声。
余光瞥见漆雕玉从后院来了,王留行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杜广容道:“你说啊,你再说啊,我看你就是个疯子,整日就知道打打杀杀,你做决定之时都不能过过脑子吗?”
王留行没了气焰,倒把杜广容的嚣张气焰助长了起来。
高景行一直低头,不说话,听到他二人又争执起来道:“好了,别吵了!你俩能不能安静会儿!”
一众江湖人士都在一旁站着,直到中午,都没有一个切实可行的计划拿出来。几位师伯到场,看了看古松师父的尸体。
“我看就让王留行去漳州黑衣教也未尝不可!”说话的正是荆棘师父,他正跪在古松师父身边大哭。
“不可!”冷冽的声音传来,往前走一步,眉头紧锁的是桃李师父。
眼下,江湖动荡不安,四大教派纷纷出击。
就在三个月前,儋州丹心侠客的怀新安前辈被人刺杀。
同样的喉间有一处红点,作案手法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在怀新安前辈的身上多处发现了这样的红点。
而在古松师父的身上只发现了一处。
作案手法的相似,是否可以作为判断标准还有待商榷,如果此刻匆忙赶往漳州黑衣教寻仇,岂不是有辱宣州氹山春秋舍的名声。
王留行不说话,但这却未打消他的念头。
他静静站在屋外一脚,最后干脆蹲在地上,拨弄着岩石上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