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弦好像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林寂陌。
他失忆前很嚣张、势力、没耐心;失忆后,常常黏着她,碰见熟人也闹笑话。可当他一切都想起来之后,苏弦以为林寂陌会变回从前那个嚣张大少,可却没成想他变成了一个她从没见过的人。
明朗、孩子气,还有一点暖心。
受过创伤的人都会这么大变化吗?还是,他现在的表现,只是创伤后遗症?……苏弦突然有点喜欢这样的林寂陌:人都是会变的。讨人嫌如他的人也会有被喜欢的一天。不是因为他的钱,不是因为他的家族背景,仅仅只是因为他自己而被喜欢。
挫折让人成长,好像真有其事。
距离宴会枪击,已过去快半个月了。林少虽出了院,但身子并没完全恢复。因为公司事务繁忙,医生特批他可以回家疗养,只是定期要回去复诊罢了。
……在回到公司的时候,林寂陌接到萨勒曼王子那边的消息:后期合作已定好林氏了。
理由别说当事人,外人一想都很简单。
——他们本来就是老合作伙伴,上回宴会枪击,林寂陌一掀饭桌,同时救了自己和王子。这么大的人情,前期两人再大的过节也一笔勾销了。
做生不如做熟。二次合作之所以拿不定主意,不就是两人的心结嘛。如今冰释前嫌,正好皆大欢喜。
至于那帮刺杀小组,法庭审判、驱除出境将是相当长的时间,王子后半生恐怕都不会再见到他们了。
合作意象已定,后续便是各种文书、项目交接。林寂陌和阿三没日没夜地忙起来,经常深更半夜才回去。苏弦夜间化成石像动弹不得,自然也没法去找他。
破天荒地,两人隔了好一阵子没见面。
一个人呆久了,便喜欢胡思乱想。其中有一天,苏弦看着阳台上时钟一样蹲着的咕咕,突然想起来它有好一阵子没离家出走了。
唔?咋回事?王子最近不收留它了?不给它吃肉了?还是,它跟王子闹掰了?
苏弦一点一点地梳理着它的羽毛,突然想起她跟王子也好久没见了。……他谈完这宗生意,应该又要离开中国了吧?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以后还记不记得她?
大风吹过城市,阳台上晾晒的被单像旗帜一样迎风招展。苏弦觉得自己跟被单一样被晒得暖哄哄的:“此刻应该讲一个童话故事,它说什么我都会信。”
第36章 埋葬我的青春
她挨在阳台栏杆边,被太阳一晒,又暖又晕乎,很快就睡过去了。……然后,没过多久,她就被身边的嘈杂的惊呼声给弄醒了。
抬头一看,她竟然在王子大宅的花园里。正修剪花树的园丁发现了她,惊慌失措,马上叫了起来。——咳,真是心之所想,身之所至。一个白日梦把她做到这里来了。
抬头一看,王子正从大宅里出来。看这大箱小箱的行李,显然是遗落了什么在这,正在收拾整理、取物出门呢。……还以为他再也不会回来了,还以为这个凶宅以后乏人问津再也不会有人踏入。结果居然撞见了他。
她本来打算上去问候一下王子,那场枪击他也受了点伤。……不过他好像并不打算跟她聊,顿了一下之后,自己走了。
怎么回事?他好像故意避着她……。
苏弦不大喜欢黏着人家、遭人嫌弃,愣了一下之后,便没再追上去:“……王子也有王子的事情,别给人添乱了。”
表面说着不介意,心里还是酸溜溜的:“以往他不是还送了自己个礼物嘛?很值钱的个首饰,怎么突然就变了?”
她一路纠结着回去了。
到了小区正等电梯呢,林寂陌正好也回来了:“怎么啦?跟晒焉了似的。”他手里抱着一块生肉,一看就是打算喂咕咕的。
“王子好像不大理我了。”苏弦愁眉苦脸地说。
林寂陌翻翻白眼,狡黠中带着一点得意:“他理你才怪!……我这么英明神武,谁能跟我斗!”
这话话里有话,苏弦一下就听出弦外之音,当即掐着他的胳膊让说实话:“你去干啥了?给我说!”
“签合同的时候,他问我你是不是我未婚妻。那我当然要说是了,……你在警局不就是那么填的嘛!要是穿帮让警察捉住,岂不是个死?你说对不对?”林寂陌一面四处躲闪、一面强词夺理。
大爷啊!林寂陌这个两面三刀的小人!苏弦怒火中烧,只恨手中没有刀。
——怪不得不理人!中东那边礼法甚严,跟旁人未婚妻过从甚密,很容易激怒宗教、招徕是非。王子尊贵之躯,她又不是公主名媛,怎么会舍身将自己卷入这种泥潭里去?
那边通□□乱一类的罪名,处理起来常常都是骇人听闻呢。
真想将他给剐了!
苏弦恨得牙痒痒。林寂陌看着情形不对,咕咕也不喂了,将生肉一股脑地塞她怀里,忙不迭地跑自家去了:“算了别生气了,看我不是给咕咕带吃的来了。……哎呀!走了走了!”
王子的商业版图并不止林氏一处。
拉赫曼委托的项目处理完毕,他即将飞往下一站。
临行之前,林寂陌和阿三一起去送行,约好在机场碰面。
一行人在机场找了半天,却并没看见萨勒曼王子踪迹。阿三细心到服务台一查,合着他老人家的飞机早在几小时前就飞走了。
“飞机一向晚点,还有提前出发的?”林寂陌叉腰对着外面嘀咕了一句,百思不得其解。阿三歪头想了一下,突然记起了上回王子来时,林寂陌曾在机场摆了人一道:说好送行,只派了他一个下属来了。
……王子此刻放他鸽子,是以其人之道还付其人之身?
好吧。——看着机场起飞的航班,阿三晓得王子的飞机早已飞到云层不知什么地方去了:“有钱人总是小孩子气、又喜欢记仇的。”
既然一切已然妥当,阿三难得地忘记了上下级关系和地位尊卑,邀林少去喝点小酒:“要不去放松下?忙了好一阵子了。”
“啊?不了。我答应了苏弦要给她喂一个月的鸟。”林寂陌记起自己还有任务在身,急戳戳地往回走,“天马上要黑了。再晚点就没人开门了。”
——林少自打记忆恢复以来,从暴躁狂、黏人精一下变成居家暖男,成天被苏弦呼来唤去,这让一贯高举无拘束大旗的阿三有点不习惯:“以前咱们不是一个战线的嘛?就剩我一个了?”
动物的世界和小孩很像,有奶便是娘。咕咕被林寂陌喂了一个多月,很快就把他当成了正经的主子。吃完生肉还要一起玩一玩,趁着苏弦不注意,飞到林寂陌家阳台上已是常事。
苏弦乐得清静,便当起了甩手掌柜。
这一日,林寂陌正喂着咕咕,家里的座机却响了。——这个座机常年无人打,除了公司晓得,几乎没人知道。
是谁打过来的?
林寂陌诧异了一下,将听筒拎了起来。话筒那边有人说话了:“林总,上回您要调查的事有结果了。……苏簌树早在十几年前就因病过世,目前葬在半山公墓。”
他说话清简而一针见血,迅速报备完,便等着林少下一步指示。可林少那边仿佛睡着了,好半天也没有答复。他等了好一会,见无人说话便挂了。
电话里“嘟嘟嘟”的声音一直在继续,而林寂陌却沉默了。
他沉默的拎着听筒,面上却仿佛被蒙了一层冰霜,整个的如同被丢到冰天雪地里:苏簌树死了?他预想过这个结果,做过无数次心理准备,可这个消息真的传来时,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说不难过是假的。她曾在他的青春里占据太久的位置,他曾悄悄地希望他们会见面,希望她好好地生活在这世界的哪一个角落。
可突然有一天,有人说她早就死了,这种感觉好比赏冰雕而满地空,大量的时间精力付之东流,扑空抱憾、无处可述。
若是说痛彻心扉,却又不是。
他只记得她少年的样貌和他们少年时的关系。再聚首之后,别说亲密无间,连开场白都艰难。他一直记得她,但他以什么样的身份记得她呢?她的亲人?她的恋人?
好像都不是。……她只是他的执念。甚至连为她的死痛哭一场都缺点身份,都有点唐突。
可她就这么死了。死的时候还无声无息,没有给过他半点音信。……他还是个少年,还在异国他乡怀念她时,她就已经如雪花融化一般地从这个世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