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像遇世札记(38)

作者:花年归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他的心空出了一块。……仿佛切蛋糕般地,有人从他身上切了一个洞走了。

咕咕吃生肉吃到一半,无人继续喂,便自力更生到林寂陌手里啄。那块生肉啪地一下掉到地上,被咕咕叼走了。

时钟克嗒克嗒继续在走。这间房子里安静地仿佛没有任何人迹,林寂陌被遗弃在时间的乱葬岗,找不到任何出口与尽头。

他去了半山公墓。

对,没错。电话里说的清清楚楚。苏簌树被葬在半山公墓。

从山脚看向山顶,仿佛古代帝王登基时的千层台阶,重重叠叠的石色墓碑一层一层直达山顶直插天空。阴沉的乌云与黑色的墓碑连成一体,这里有荒凉、肃穆的氛围,和直达人心的无力感。任何一个人,哪怕是富可敌国、尊贵如王室,都难以抗拒这种无力感。

人终归有一死。早一天晚一天,我们都会聚集在这里。在世时叱咤风云、纵横捭阖,又能怎样呢?……这里是我们的共同归宿,谁也避免不了。

林寂陌带着墨镜、穿着大衣、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他不希望有人看见他。他穿过人群、走过墓碑,他悄然无声息,他在一个角落找到了苏簌树的名字。

这个位置并不算好,看墓碑的样式和折旧程度,也很过时很久了。看墓碑上她的照片,颜色也褪去很多。她还是少年时的模样。十余年过去,他已长成一个成年人的样子,她还是十五六岁的少年。

这种光阴年龄上的强烈对比令人恻隐。

林寂陌突然想要离开。……这里已不再属于他,而苏簌树从来都不属于他,从来没有真正属于他过。

这种感觉好比一场地壳运动,她恍若一座岛屿被分裂,慢慢离开了大陆,并且永不相逢。

最近并不是扫墓的旺季,公墓并没有太多的人,这座墓碑更显冷清。……林寂陌放下带来的花,孤伶伶地来,又孤伶伶地走。

他沿着公墓附近的路一点点往回走。……这里并不是主城区,除了扫墓的人,几乎见不到旁人。他这样形单影只,反而引人注目。

那个少时挂念的人啊,从此放下啦。她掌心里的疤,不再需要人替它负责任了。未来的路那么长,他该陪谁走下去呢?又有谁会来陪他走下去呢?

有很多的瞬间,他真的觉得很辛苦……。或许哪天,真的会坚持不下去吧?其实很多的坚强,只是做给旁人看的。他也需要一双愿意替他擦干眼泪的手和一个愿意聆听的人。

季节变换的时刻起了大风。他衣衫单薄一路吹着冷风,到家的那刻他冻感冒了。

此时已是夜间。

阿三并没有来,苏弦也变成一座石像。没人管他,他支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囫囵喝下后,和衣盖被睡了。

抖抖索索地,他说了一夜胡话:“冷,我真的很冷。”

苏弦在隔壁听得一清二楚,然而此刻硬成石像无可奈何,只能听着这小子哼哼。实在被吵得烦了,便将咕咕支使过去,帮他关了窗户。

这一夜就此过去。

第37章 田螺姑娘到

天亮时,林寂陌听到厨房有做饭的声音。

叮叮当当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爆油下锅的声音、香气扑鼻热菜盛起的声音……。有人到他家来了,在厨房正做饭呢。

——这是田螺姑娘么?

林寂陌挣开惺忪的睡眼,卷了被子坐起来,下床正欲过去看。不留意碰到了椅子,厨房听到声音,有人说话了:“醒了?床头有热水,把药吃了。”

原来是苏弦。这丫头过来照顾病号了。

林寂陌顺从地喝完药。挠着鸡窝一样的头发去厨房。好家伙,满满一桌子菜!

“把粥喝了,然后上医院去。……那药是我在楼下药店买的,保险起见还是复查一下。”苏弦一边往外端,一边跟他说。

这场面很是温馨,林寂陌睁着迷糊的眼,正欲拿勺子喝粥,又让她一下把手打开:“你还没刷牙洗脸。”

他折回洗手间,对着镜子洗脸、刷牙,拿剃须刀刮脸。听着厨房叮叮当当,闻着满屋子的饭香味,突然愣了一下:这样真的很像两口子过日子。

人生到最后,不就是搭伙过日子么?

你看我顺眼,我觉着你合适。人生短短几十年,不就这么过去了?

苏弦忙完手里的东西,坐到餐桌对面,解开围裙和他一起喝粥。汤面上有氤氲的水蒸气,她坐在水雾缭绕的对面,像一个梦幻不现实的人:像一个田螺姑娘。

帮他操持家务,与他渡过难关……,现在只差的就是秀才娶她啦。

林寂陌睡了一觉,病已好了很多。……还记得初见面时,他还错将她当作苏簌树,失忆回来那阵也是,但现在他很清楚:她并不是。

苏簌树已经死了;她是另一个全新的、独立的人。

可这有什么关系。……他们在一起那么久了。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互相较劲、互相拉扯,已经有了很深厚的感情。

最开始,她也嫌弃他,他也很傲慢,现在不也相处融洽么?

林寂陌脑子灵光乍现,突然问她:“嗳,你有没有想过结婚?”……“结婚?”苏弦从饭碗中抬起头,一头雾水地回答,“跟谁结婚?”

“跟我结婚啊。”林寂陌两眼灼灼地说。

这对话突兀且莫名,苏弦惊讶地去摸他额头:“你烧糊涂啦?”

医院回来后,林寂陌决定求婚。

这决定惊着了阿三:年近三十的林少终于想起成家求婚了!这简直是林氏里程碑的一天。……于是,几下里都开始张罗起来。

他们安排在一个暗黑的大仓库,还有一支乐队。捧场的人没发出一点声音。

苏弦被领去的那天,正好大姨妈来了;肚子很痛、情绪也不高昂。而且还被领到这黑乎乎的地方,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仓库大门打开,门口强烈的光一直射到很深很远的地方。还有苏弦长长的身影。

“踏踏踏……,”巨大的回声在仓库里响着,苏弦回头一看,身边已没有了人,她被吓得不轻:不会遇见坏人吧。

正紧张着,仓库突然大灯打开了一支。“踏踏踏”走过来一个人,到足够近的时候,苏弦看清楚了:这是林寂陌。

他手里拿着一只花和一个小盒子,在这里等她。

偌大的仓库里他的声音很清晰:“我已经三十岁了,不再像少年那样喜欢折腾,也不再喜欢冒险刺激、逢场作戏;世界很大、人生很长,我们将会遇见很多未知,将会面临很多变故,但不管是哪一种,我都希望你能在。……相对波澜壮阔,我更喜欢清静安宁。我累了,苏弦,你可不可以……。”

这是在干什么?……苏弦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心跳:他是在求婚吗?可她并没有准备好,这样有点仓促了。能不能先别说这些?

苏弦愈来愈紧张,她往后退一步,好几次试着打断他说话。终于他停下来了:他以为她有什么话要说,他以为她想提点什么要求。于是他静下来专注聆听。

可苏弦跟小鹿一样地受惊逃走了:“我没有准备好,对不起。”

这显然跟林寂陌的预想有些差。他的花都准备好了,他甚至在她说话时,单膝跪了下来,将花和戒指递了出去。可没想到这女人仓皇逃走了,他面对的是一块空荡荡的空地。

仓库空间很大,这盏灯并不算亮,灯光之外的区域黑乎乎,隔得远一点甚至不知道林寂陌这边发生了什么。……他痛苦地半跪在那里,抬头看仓库上空,不知道自己是该生气还是该哭。

——可他那些猪队友会错意了:他们以为林少让把仓库上空的LED灯、霓虹灯全点开。

于是,黑暗里有乐队开始打拍子。击鼓棍敲击了几下后,如同约好彩排的一样,仓库布置好的霓虹灯、LED灯、舞台一瞬间亮了起来。二楼的小伙伴们喜气洋洋地开始洒花瓣、洒金纸、开花炮、开彩带、一阵欢呼。乐队瞅准时机开始演唱他们新编的打击乐:“难忘今宵,难忘今宵,无论天涯与海角……。”

看那一喷而出的舞台烟火,灿烂而热闹;看全场情绪高涨的小伙伴,热情而欢腾;不晓得还以为这里有一场圣诞节、生日会一样的大喜事。

林寂陌被淹没在烟火及花瓣里,感觉全世界都在与自己做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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