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城一中(7)

“只要不上物理和化学课,我心情都很好。”

“哎?”

周加弈把目光从《天龙八部》上挪开:“嗯?”

“我晚上不怎么吃食堂,所以问问你,”辛悦斟酌着开口,“二楼晚上有馒头卖吗?”

“你要吃馒头?”周加弈有些不信,“你不是向来不吃这些的吗?”

“就……突然想吃了。”

非常想吃。

钢尺

政治课,老师在讲新中国初期的土地承包制。

辛悦左手撑着下巴,右手在课本上划知识点。

蓝色圆珠笔,钢尺。

刚成为同桌时,第一节政治课上,石磊见辛悦从笔袋里拿出钢尺,差点在课堂上惊呼:“你划线还用直尺?”

下课后,他还特地在教室里转了一圈,然后回来告诉辛悦,“我看过了,全班就你用尺子,跟小学生一样。”

辛悦自小喜欢齐整,她讨厌整齐划一的印刷体下有一道道波浪纹——你随手一划,能不歪歪扭扭吗?

太影响观感,书都看不下去了。

周加弈评价,强迫症。

没错,辛悦有强迫症,还是晚期不可救药的那种,她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一套标准,不按照这个标准来就浑身不自在,心里毛毛的。

也可以称作,矫情。

她拿着钢尺轻轻敲打书本页面。

冷冰冰的钢尺,捏在温热的指腹里,触感……有点爽。

上个月爸爸在县城买了套商品房,明年一月,也就是过年前可以拿房。

“扬城的房太贵了,老爸这一两年资金周转不太好,就先在老家给你买一套,”爸爸把一堆图纸拿给她看,“年后给你装修,你想要什么风格?”

红木家具,红木地板,图纸上一片深红色。

辛悦喜欢两种装修风格,金属风,原木风。

金属风肃杀冷感,原木风温暖宜家,两者截然不同。

老师:“有关土地的归属权问题,来同学们,后面的话是重点,划下来。”

归属的属,也是金属的属。

要不就金属风?装好了住在里面应该很帅气吧,暗色调,黑白灰。

可是,原木风也很不错啊,很日系,再弄个榻榻米,往上一躺,分分钟就是夕阳下奔跑的霓虹小姑娘。

纠结。

我既矫情又纠结,还很悲观。

爸妈呢,乐天开朗,积极向上,相信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开开心心才是真。

他们这样的人生出了我这样的女儿,只听说过负负得正,这正正得负还真稀奇。

视线里出现一只手:“修正带借我涂涂。”

辛悦走了神,鬼使神差地用钢尺重重敲了下那只手。

“啊!”周加弈疼得下意识喊了一声。

讲台上的老师、周围的同学,立马通通往这边看。

辛悦瞬间回神。

周加弈往被敲的手背哈气。

她手里还紧紧握着凶器。

“上课要认真听讲,不要觉得自己期中考试是全班第一,或者文科成绩全年级名列前茅,就可以沾沾自喜了,”政治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不悦道,“学习,切记骄傲。”

全班第一,周加弈。

文科成绩全年级名类前茅,辛悦。

这话一出,全班都知道是哪两个人了。

辛悦把头低下来,奈何上课前刚整理过课桌,多余的书本都被她塞到桌肚里了,面前寥寥几本书还不足以遮挡老师和其他同学的视线。

有点丢人。

周加弈倒是脸不红心不跳,甚至还面带微笑,冲台上的老师微微一点头。

“你打我干什么?”下课后周加弈把被敲的手背伸到辛悦面前,“伤筋动骨一百天,赔。”

辛悦还沉浸在上课的尴尬里,她没好气地问:“赔你什么?要不我也给自己来一下?”说完,就握住了钢尺。

“哎哎,来真的啊!”周加弈夺过钢尺,扔到自己课桌上,“你这尺子纯不锈钢的,打人是真疼,打我就算了,你别往你自己手上招呼!”

辛悦揉了揉眼:“我不是故意打你的,当时在发呆,一不留神就……”

“我知道,没让你道歉,”周加弈把钢尺放进他自己的笔袋里,“要真觉得把我打疼了,就把尺子赔给我。”

“拿去吧,”辛悦同意了,“家里还有一把,我明天带过来。”

周加弈又把钢尺还给了辛悦:“那我要你家里那把新的,旧的不要。”

“都行,你是伤者你最大,”辛悦瞅着他已经看不出一点红痕的手背,问道,“要吃点好的补补吗?”

“要!”眼神马上就亮了。

“悦姐,”蒋旭辉掉头拿辛悦的课本抄笔记,闻言吐槽道,“听你这话,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咱们弈哥被你伤到骨头了呢,怎么补?补什么?老母鸡汤?鲫鱼汤?”

“鸡汤?”辛悦把兜里的饭卡给周加弈,“你晚上去买鸡汤馄饨吃吧,大份的。”

“你晚上不用饭卡?”

“吃完记得给我带个馒头回来就行,白馒头。”

“弈哥,你不会真要刷辛悦的卡吧?”蒋旭辉“啧啧啧”连叹三声,“这是敲竹杠。”

周加弈故意把饭卡在他面前晃了两下才揣进兜里:“那也没敲你的竹杠,瞎操心。”

“哟,”冯天硕也跟着起哄,“弈哥你就逮着人辛悦欺负,不地道啊!”

男生真闹腾。

辛悦觉得这样的闹腾偶尔也蛮有趣的,不然天天对着书本和永无止境的考试,也太压抑了,就当做学习的调剂吧。

“悦悦,”周加弈一开心,眼睛就笑成月牙形,“要不你饭卡就放我这吧,我替你保管。”

“好。”

“你对我真好,我……”

“我袜子自己洗,谢谢。”

这下周加弈的眼睛笑得都快看不见了:“你对我给石磊洗过袜子很有执念啊。”

“呵。”

“我觊觎鸡汤馄饨好久了,但食堂卖得太贵,”上课铃响,趁着老师还没来,周加弈又叨叨了两句,“晚饭终于可以解馋了。”

辛悦摊开英语课本:“上次王老师给你充的钱你用光了?”

“哪能啊,”周加弈掏出了两张发卡,一张辛悦的,一张他自己的,“我还打算靠着老王的伙食费撑到寒假呢。”

“撑到寒假?”辛悦看了眼他手里的饭卡,“王老师能给你多少钱?”

“省省刷也差不多。”

“这么节省?”辛悦不解地问他,“你跟你妈断绝母子关系,她不给你生活费了?”

周加弈当即苦兮兮地点头:“可不是。”

又来了,非要致力于把自己打造成爹不疼娘不爱的可怜形象。

眼见英语老师进教室了,辛悦开玩笑地嘟哝了一句:“那以后就刷我饭卡吧,反正我没跟我爸妈断绝关系。”

“好呢。”

发色

宁小玉是扬城一中最年轻的主课老师。

国外长大,名校毕业,获奖无数,怎么看都应该是在一线大城市大放异彩的,却在半年前来了扬城这样一个在长三角毫不起眼的三线小城任教。

“是我眼花了吗,”石磊的目光跟着进教室的宁小玉移动,“我怎么感觉宁老师的发色跟昨天上午又不同了?”

辛悦把眼镜戴上,看了两眼:“没吧,我感觉没变。”

“你个色弱能看出什么!”石磊颇为嫌弃,“弈哥,你觉得呢?”

周加弈还在看他的小说,头也不抬地敷衍道:“你管呢,宁小玉长那样,就算染一头白毛也是咱们一中颜值最高的老师。”

“反正我觉得宁老师头发还跟昨天一样,”辛悦把眼镜摘下,反呛石磊,“你要真好奇,一会她到你旁边,你问问呗,就怕你不敢。”

辛悦有色弱,但不严重,完全不会影响到日常生活。

开学军训后,高一统一体检,全年级七百多个学生,就她一个色弱,当场就炸开锅了,人尽皆知,人传人,传到晚自习就变成了——四班有个女生是色盲,连红绿灯都分辨不了,过马路特别危险。

那天,辛悦切身体会到了三人成虎的意思,以及,现在的同龄人都这么无聊吗,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事也能传一天。

宁小玉上课不喜欢备课件、写教案,她都是扫两眼今天上课的内容,然后自由发挥。

一开始,副校长和教导主任找她谈话,很委婉地表示:“扬城不比北上广,学生生活的大环境里没什么人会日常说英语,宁老师你这种教学方式会不会太先进?他们会跟不上的,要不你还是学学其他英语老师,跟着书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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