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三年，高二就要分文理班了。”
“算了算了，事已至此，”妈妈掏出手机，“你爸去教务处怎么到现在都不回来，不就是把住校改成走读吗！我去看看，你在这等我回来。”
辛悦守着一大堆行李蹲在路边。
八月末的中午，天气热得很，她从书包里翻出一个便携小电扇。
“咕咚！”
一个矿泉水瓶滚到辛悦脚边。
“同学，不好意思，能帮我把瓶子捡起来吗？”
喊我吗？辛悦抬头，看到一个男生。
男生背着很大的行李包，提着水瓶、盆等生活用品，两只手占得满满的。
他笑着说：“实在是没手了。”
辛悦站起来，把矿泉水塞到他挂在手臂上的一个袋子里。
“谢谢啊。”
他额头上满是汗珠，好几滴已经落到他睫毛上了，汗渍腌得他一张脸很红。
周加弈道完谢，朝宿舍楼走去。
他是今天辛悦看到的唯一一个没有父母陪同，独自来报道的高一新生。
那个时候，下巴上明明还有些肉的，现在真的只剩皮包骨了。
“我问你，”辛悦戳了戳餐盘里最后一块豆腐，“我下巴上肉多吗？有没有双下巴？”
“你早上洗脸不照镜子的？”王婷婷分分钟要翻白眼的架势，“这么瘦，怎么会有双下巴！”
“哦。”
如果我有双下巴，就分点肉给你。
中午的放学时间是两个小时，其中包含四十分钟的午休。
辛悦吃饭慢走得更慢，等她到教室，都接近午休时间了。
她拉开椅子坐下，喝了口水。
周加弈又在啃一块五两包的干脆面。
老吃这种垃圾食品，难怪不长肉。
“你中午又吃面了？”
“嗯，青椒土豆丝盖浇面。”
“吃完就又买零食？”
“干脆面我买的！”石磊练完金鸡独立坐好，“说我早上的煎饼没分他，吃独食，非要我赔给他四包干脆面！”
“是你赚到了好吧，”周加弈“哼哼”了两声，“一个煎饼五块钱，四包干脆面才两块钱！”
然后，直到午休铃响，辛悦耳边都充斥着“五块钱”、“两块钱”、“半个煎饼两块五”的讨论。
以后我天天给你买煎饼，加烤肠加里脊加鸡蛋。
能别吵了吗周加弈。
馒头
“你两可以闭嘴了，”辛悦把担在椅子上的校服拽过来披在肩上，“午休时间到。”
石磊对这场小范围的拌嘴意犹未尽：“弈哥，晚上回宿舍继续。”
“你两有病吧，为了半个煎饼吵了快十分钟了，”辛悦是真困，她此刻只想趴在桌上眯会，下午还有物理课，叶成林大概率要讲昨天随堂小测的试卷，“出去吵去！”
“你比我姐还凶！”石磊臭她。
“我能理解，每次上物理课前，你心情都很不好，”周加弈帮辛悦把校服滑落的一只袖子拉上来，“今天的物理作业要不要抄我的？”
“不用，我自食其力。”
辛悦是很困，但却睡不着。
巡查老师一走，教室就乱哄哄的，各种交头接耳和窃窃私语。
她换了个姿势，把枕在手肘上的头偏到了右边。
周加弈在看书。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辛悦的动作：“睡不着？”
“嗯，”她声音闷闷的，不带什么情绪，“太吵。”
“看书吗？”周加弈合上书，把封面竖起给她看，“《天龙八部》。”
辛悦来了精神，虽然她对武侠小说没什么兴趣。
她把书拿过来，问道：“电视剧不都看过了吗，怎么还又看小说？”
“宿管阿姨看的，前两天我去给她修床板，顺手拿来了，”周加弈拨了拨额前的碎发，“就当打发时间。”
“修床板？”辛悦把书还给他，“你还会干这个？”
周加弈笑了，眉毛扬起来：“有什么难的，简单得很，几颗钉子就能解决的事。”
辛悦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要是你家床板坏了，我也去给你修好，别请人来，工费贵。”
床板……坏了……
没来由地，辛悦想到了卡夫卡《变形记》里那只一直卧床的大虫子。
我冬天也是只虫子，总窝在被窝里，把自己裹成一只茧。
辛悦趴在那跟周加弈小声聊天，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迷迷糊糊感觉有人一直在给她提肩上的校服。
“醒醒，”有人推她，“上课了。”
辛悦一睁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周加弈的脸。
他的额心有个很小很小的小黑点，像是一颗痣。
“傻啦？”周加弈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两晃，“叶成林来了！”
叶、成、林，辛悦瞬间清醒了。
她起身坐好，同时有什么从肩上滑落了。
校服吗……
没等她反应过来，周加弈已经一把把校服捞住，他把它担到辛悦椅子后面：“你跟校服八字不合啊，睡个觉起码掉了三次。”
没做梦，真是有人一直在给我提校服。
出乎辛悦的预料，这节课叶成林没讲昨天的试卷，而是开了新课。
“叶成林这狗爬字，”辛悦低头做笔记，听到周加弈在和同桌嫌弃叶成林的板书，“他自己都认不得吧。”
冯天硕不能再同意了：“乐乐姐那一手标准的小楷，多赏心悦目，叶成林怎么好意思的。”
辛悦审视自己的字迹。
工整。
偏头看了眼周加弈的笔记本。
龙飞凤舞。
所以，你是哪来的自信能对叶成林的板书评头论足。
话说回来，周加弈一直是个很自信的人。
上个月中旬的期中考试，算是他们迈入高一以来第一场正规的大型考试，两校联考，一中和附中。
扬城最好的两所高中。
“同学们，明天的这场考试你们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重视，”老王把讲台拍得哐哐响，表情是少有的严肃，“要让附中的人看看，谁才是扬城最好的高中！”
然后就开始扔糖衣炮弹，“两个学校加起来一千六百名学生，谁能考进前三十名，我带他去吃牛排！”
这么大的孩子了，谁没吃过牛排？可如果是来自班主任的奖励，那就不一样了。
辛悦懒懒坐着，眼皮撩都没撩。
就我这数理化的成绩，其他五门全都满分都进不去前五十。
“王老师，”有人举手问，“要是能考进前十名，还是奖励一顿牛排吗？”
周加弈。
他在第一组，辛悦在第四组，两人挨着教室东西两边的两堵墙坐。
中间隔着一整个教室。
王拓风楞了一下，说：“这么有信心啊？行，周加弈你要是能进两个学校的前十，我额外再奖励你一个月的伙食费。”
“好嘞王老师！”周加弈眼睛弯成了小月牙，“一言为定！”
五天后成绩出来，周加弈第七名。
四班的总分是全年级最高的，但除了周加弈，没有一个人冲进前三十。
辛悦在一百二十几名。
她物理卡在及格线上，别说是四班，在整个高一年级都是吊车尾，能有这样的好名次，全靠文科，尤其是语文和历史政治撑着。
出成绩的当天晚上，王拓风兑现承诺，带周加弈去了必胜客，第二天还往他饭卡里打了钱。
同宿舍的男生闹着要他请客，周加弈点了头，然后隔天早上买了一大袋的馒头，一人两个。
辛悦也有幸分到了一个。
“吃不？”周加弈翻山越岭从一组过来找石磊，全分完了发现袋子里还剩一个，就给了她。
“谢谢。”
辛悦不爱吃馒头包子这些面点，从小就不爱。
周加弈给的馒头，她啃了一个早自习。
右边是墙，左边有石磊挡着，还有高高的书堆作掩护，她就这么一小口、一小口吃着。
从秦始皇统一六国，吃到宋代的王安石变法。
“串联还是并联？”叶成林一手拍黑板，一手举着书本，“串联！会不会分辨！”
辛悦想，叶成林脾气这么暴，当初是怎么追上温柔似水的乐乐姐的？颜值吗？
圆脸。好圆好圆的一张脸。
皮肤还挺白。
像……白面馒头。
想吃馒头了。
下课，辛悦把物理书和笔记本塞到桌肚里。
“看你手脚麻利的，生怕迟一秒物理书咬你啊，”周加弈看到辛悦开心地抚摸政治书的封面，打趣她，“政治地理连上，这下心情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