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说:“河东裴氏,属关中郡姓,发轫于东汉,古为三晋望族,也是历史上声势显赫的名门巨族。魏晋之世,河东裴氏与琅琊王氏同盛于一时,有‘八裴八王’之比……”
李治说的这些家族房支之类的东西都是些宗谱上的事,我们武家是个小家庭,人口没有这么繁盛,而且在那个时候,这些都是男人的事,所以我之前根本不了解,那天李治给我补了一下课,我才大概知道了一点。
那天,我听了半天,觉得房支大概是这么个意思:裴家人口越来越多了,都窝在一个地方有点挤,也没什么发展空间,于是有些子孙就出去闯荡,出去一个,就是一个房支,混出名堂了,就有了自己的名号,这些名号往往跟居住地或职业相关。比如西眷裴,是因为这一房支的子孙大多在西凉为官,所以号称西眷;而洗马裴,则是因为这一房支的人居住在解县洗马川;南来吴裴,则是因为先居于襄阳后又回到北方……
这些东西真的是好麻烦,我好奇怪,李治怎么会懂这些?李治的回答让我挺意外的,他说他很小就开始接触这些。我猜想,陛下很可能是想让李治以后当宗正,掌管皇帝亲族或外戚勋贵等有关事务的吧!想想那些血与火中成长起来的彪悍皇亲,再看看李治这弱弱的样子,觉得陛下真的是“太敢想了”!
我奇怪了:“西眷裴也好,洗马裴也罢,一听都是大家族,什么叫大家族,那就是人很多呀!怎么西眷没送个子孙过来,反倒来了个洗马的?” 李治说他也不清楚,反正名额给了裴家,他们送谁来,自己关起门来商量。
我一脸坏笑:“这怕是不太好商量吧?”
李治点点头,说:“我母族长孙家跟裴家相比,就犹如蚂蚁和大树,长孙家都‘很不好商量’,何况是他们巨族裴家。”
我又奇怪了:“什么情况?长孙家还有人敢跟你舅舅叫板?你想多了吧?你看看对面的‘老大’,再看看身旁的他弟,还有弘文馆他哥,你这舅舅的儿子不是一个接一个送吗?还需要商量?”
李治木着脸问我:“我什么时候说过‘那旁边的他弟,还有弘文馆的他哥’是我舅舅的儿子了?他们仨是同族兄弟,三个长孙里面,只有这一个是我亲舅舅的儿子……”
哎哟我的天,原来有个当皇后的妹妹,在玄武门之变里面立下大功,并且被陛下所倚重的长孙无忌,竟然不是长孙家的“老大”。
话说这长孙家,是继裴家之后,第二个圈定入学名额的家族。不过高祖李渊给长孙家这个名额,不是因为长孙无忌,也不是因为长孙皇后——甭管两人在后世史书中如何被大书特书,但在那时候的高祖眼中看来,长孙无忌只是儿子李世民手底下众多的幕僚之一,而长孙皇后只是众多儿媳之一,再有本事高祖也看不见——高祖给名额,看的是长孙顺德的面子。
长孙顺德,“太原元谋功臣”排名第四——回忆一下,第一是秦王李世民,第二是裴寂,第四是长孙顺德,怎么漏了个第三?没漏,第三是纳言刘文静,他武德二年(公元619年),也就是大唐建国第二年,就因谋反罪被处斩,家都被抄没了。不过后来查出来,刘文静是冤枉的,冤枉他的人就是老二裴寂。查清后,已经继位为帝的李世民为刘文静平反并追复其官爵。但那时已经是贞观三年(629年)了,所以武德时代建立的小学,没有他们家的位置。
这长孙顺德和长孙无忌是什么关系?——堂叔侄。在弘文馆中的“他哥”就是长孙顺德的孙子,未来将要继承长孙顺德打下的“邳国公”爵位。长孙老大的族兄,国公之子,这可不就是名副其实的“公子哥”嘛!
旁边的“他弟”却不是长孙顺德的孙子,而是长孙无忌异母兄长孙安业的嫡长子,年初才返回长安——贞观元年(627年),长孙安业与义安王李孝常等人密谋借助禁军反叛,李孝常等人被处死。长孙安业因长孙皇后求情得以免死,被流配巂州(今四川越西县)。
当年长孙皇后为长孙安业求情,可以算是以德报怨的典范了。据说,这长孙安业是家中嫡长子,而长孙无忌的母亲是续弦的夫人,所以虽然长孙无忌也是嫡出,但出身比长孙安业矮了一截。父亲长孙晟死后,长孙安业当家作主,立刻将长孙无忌兄妹赶回舅舅高士廉家。听说,那时他们兄妹尚且年幼,如果不是舅舅高士廉心善,两兄妹下场可就……唉!
看着那个六岁的小孩,我不由自主想起了一句话:“以德报怨,何以报德?”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呀!感叹之时,场上第十局也结束了!接着鼓掌、吹哨、叫好来一波!
凑数
在我们的掌声中,徐惠也回到我们身边来了——对方已无人再出战了,我们大获全胜。后来有人问我,你那天在后面那么悠哉,难道一点都不担心徐惠会输吗?
我觉得这个问题好意外——不好意思,还真没想过这种可能性。
想想这徐惠,东海徐氏出身,家族特产:读书人,而且是精习儒家典籍的那种——我们那时,一般都要学六科:礼、乐、射、御、书、数。也即是礼法、乐舞、射箭、驾车、书法和算术(这里的驾车是御战车,跟射箭一样是军事技能)。徐惠她家所在分支(浙江湖州长城徐氏)偏科特别严重,六艺中就只学礼、书,其他一概划水。
她家不少人在外以文显名,有的人甚至可以说是一方文坛领袖都不为过。而这徐惠,在家族子弟中名列前茅(其实是最拔尖的,但徐惠坚称只是尚可)。她当时还小,还没什么特别出名的著作,但没几年之后,她写了一篇文章,被收录进了《旧唐书》、《新唐书》、《贞观政要》、《资治通鉴》等多部重要的典籍。再说说她的家人,她弟弟徐齐聃,侄子徐坚,后来在史书都有传,还有一个妹妹后来也入宫为婕妤,也有文采,那时人们因为徐氏姐弟三人文采出众,将他们比作汉朝班氏……
再看看这群小学生,不是说他们不努力,但他们学的东西太多了,当然,他们也偏科,但功臣之家,说白了都是战场上成长出来的家族,想也知道偏科会偏哪些科,反正不会是“文科”。
这样的比拼,我好有一比:就好比徐惠是专业乒乓球冠军种子选手,而她的对手则是学打篮球、足球、羽毛球等的综合选手。现在双方在一起比赛,比赛项目是乒乓球,我们还会担心她输吗?我们又不是姓“杞”名“人”字“忧天”!
赢了,他们该让路了吧?——没想到一波才平一波又起,对方又出来一人,这小孩谁啊?我正打算问李治,没想到李治理了理衣衫,向场中走去了。
李治上场之后,对那小孩说:“小皇叔此言差矣……”我明白了,此人是滕王李元婴——高祖李渊最小的儿子,也是他膝下唯一获得读书名额的庶子。我安安稳稳地坐下跟徐惠聊天,不再关注场内的情况——若是以前,看着李治那弱弱的样子,我还会担心他会不会怯场,今天聊了这么久,我算是明白了,这就是一扮猪吃老虎的家伙,披着羊皮的狼,貌似忠良,内心奸诈……碾压一个跟他同龄的庶出皇叔根本不在话下。
徐惠坐下后,给了她的对手很高的评价,她说今天她的对手们虽然引用典籍并不充分,用词并不精妙甚至并不准确,但却观点鲜明,论点突出,思路清晰。她感叹道,崔姐姐说得对,自己以前太过重视文章的外在形式,过于侧重文章的用语修辞,却忘了文章的本质作用是阐明观点……她说的这个观点与后世宋朝那个写《爱莲说》的周敦颐的看法不谋而合。老周也说:“文所以载道也。轮辕饰而人弗庸,徒饰也,况虚车乎。”(“文”像车,“道”像车上所载之货物,文章要承载思想道理,就像车子应该拿来承载东西一样。若文章华丽却内容空洞,就像将车子的轮子和辕加以装饰却不去用它,就只是白费功夫而已。)
她又说,以前只知闭门读书的自己是井底之蛙。
她还说,很高兴能有机会来到这样一个地方读书,开阔眼界。
最后,她发自内心地说,希望能在这多呆几年。
听到她最后那句话,我颇为不认同的摇摇头,实在是不明白这些读书好的人脑子是咋长的,反正我是不想来这,读书有什么意思?如果不是为了躲避马上就要启动的宫妃素质教育考核,我是半步都不会踏进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