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想通了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想通。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有了他这句话,我对山那边真是好奇得不得了,就连做梦都在思考山的那边到底是什么,甚至回到三殿府上,我还常常逮着人就说这件事,搞得夜里大家一起做梦。
后来终于有一次,三殿陪同陛下前往城郊的猎场秋猎,恰好路过无汲山这个小丘陵,我趁人不备,偷偷溜回庙里。
站在山门前,我将手搭在眉骨上,往远方那一处青山望去,
所见之处,却是一个光秃秃的小土坡,
连一棵秀气的小树苗都没看到呢。
我终于知道了老和尚话里的“永远不要看清”是什么意思。
因为真的……太败坏我的美好印象了。
我还以为住有神仙来着……
果然,我又被老秃驴给骗了。
我气急败坏地要找老和尚理论,但翻遍了放生寺,却再找不到人可以争吵。
在还不懂什么是获得的年纪里,我就已懂得了什么是失去。
我坐在山门口,看着夕阳从那座土坡落下,菩提树枯老得外皮裂褪,我哼起曲,踩着青苔石阶下山去。
自此再也没有回去过。
后来有很多人再问我那座山上有什么,
我都说:“不知道啊,雾太浓了,我看不清。”
☆、攻略十:干就完了
我醒过来时,已经是黑夜了。
屋内没有点灯,小桉也没有侍立在我床头。
我就望着大敞的窗外,风扑了进来,一刹间,我还以为自己一觉梦醒,回到了那个孤零零冷清清的侍女房。
你试过一觉睡到傍晚,醒来看着昏暗无人的屋内,你想喊一声,却忘了要叫谁的名字么?
在我偷懒时,会有这样的时候。
对着窗外看了好一会儿,我只觉眼睛干涩,叹了口气,想动一动,却蓦然发觉我的双臂被钳制住了。
不,是我全身都被钳制住了。
大抵是发觉我的动弹,钳制我的东西也动了动,
我抬起头,额角撞上了什么,没来得及开口,我的耳畔响起了干哑地低叹,
“我又做梦了么?”
我缩起来,一时半刻不知道要不要说话,
“你想要我打破你做梦么?如果不想的话,那你就假装没听见我说话好了。”
我的声音也是干涩发哑的。
“原来是真的。”
我的颈窝靠入一个脑袋,他的头发挠在我的脸上,蹭得痒痒的。
我说:“我醒了,你不高兴吗?”
“高兴。”
“但我没听出来诶。”
“因为我有些困了。”
“哦好吧,那你要睡了吗?”
颈窝沉寂了片刻,“我还能坚持一下。”
我不明白我当下是个怎样的心情,只静静盯着黑暗的屋内,
我轻轻问:“我睡了好久么?”
“一点点。”
“一点点是多少?”
“两日。”
我伸出一只手,戳了戳他的手背,“我们要不要点一下灯?这里很暗,我有点怕。”
乌漆嘛黑的,我总以为自己在和鬼魂说话。
“你可以自己点吗,灯与折子在你面前的桌上,我的手脚都麻住了。”
“好吧。”
我甩了甩睡僵的手臂,挣脱太子的臂膀,爬到床头开始摸索床外的小桌,终于摸到火折,我打起火点燃烛光。
光明一下将黑暗驱赶。
是在我自己的屋里,只是两边的床帐都被放下来了。
我吹灭火折,钻会纱幕后,一转头,就见到太子眼下青黑地将我盯着,
双唇干裂苍白,脸色亦是发白,要不是双眼还亮着,我都以为他一具死尸坐在我身后。
我骇了一跳,情不自禁脱口:“差点要死掉的人到底是你还是我?”
但全身的疼痛告诉我,差点要死掉的人是我。
我捧起他的脸,安慰他,“我没事啦,别太担心我了。”
他有气无力,“嗯。”
我看着他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于是拍拍床榻面,鬼使神差问:“我们要不要躺下来?”
“好。”
太子立马倒下,在床上乖乖躺好。
我坐在原地,没想到太子会答应得这么痛快,因而一时不知道是要继续坐着,还是要穿好鞋退出去。
不料太子朝我点了点他的身侧,示意我睡在他旁边,
而我大病初愈,在有人可以背着我出入之前并不想乱动,遂我装聋作哑地顺势卧入他的怀里。
我没话找话,“我伤得重不重啊?真奇怪,我怎么会晕倒呢,一定是高兴得晕过去了!”
“发烧,伤口泡了水,化脓,又没能及时得到诊治。幸在没伤到经脉命门,多是皮外伤,你安分上小半个月,就没谁能奈何得了你。”
“那就好那就好,”忽然想到什么,我惊慌失措地摸摸自己的脸蛋,“他们一直揍我的脸,我不会毁容了吧。”
“仰头。”
我扬起脸。
太子有模有样地看了半响,“嗯,毁了。”
我花容失色!
太子侧着脑袋,恍然大悟般,“哦,我记错了,你原来就长这个样。”
我的脚在被子里踢了他一下,不料我伤势未好全,反倒把我的脚踢疼了。
太子低低笑起来。
我宽宏大量地饶过他了,
不是因为我当下打不过他,而是我念在他救我性命的份上,暂时不同他计较。
我提了提被子,“我听说是你救了我。”
他歪着头,“想谢谢我?”
烛火被纱帐虚掩得朦朦胧胧,笼在他的脸上虚渺梦幻。
我被惊了一下思绪,“不是啊,呃,是的,谢谢你,但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救我呢?”
毕竟之前我还想杀他的不是么?
“你猜?”
真俏皮。
我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我猜的话,一定是你想对我恩威并施,好从我嘴里套出三殿下的情报,对不对?”
太子的笑容不知何时被敛起了,他沉默半响,颔首,“你猜对了。”
我朝他笑着。
太子又淡淡添了一句,“没有奖励。”
我不朝他笑了,
而是垂头丧气地望着帐顶绣着的芙蓉花。
气氛凝结里,我的耳边一直响着他的呼吸气声,
不知是不是我看得太久的缘故,帐顶的芙蓉花好似要活过来,
我揉了揉眼眶,继续睁大眼睛,看着看着,忽然,我听见自己的声音,
“你知道吗,以前有个老和尚要留我在寺庙里当个小和尚。”
他惊奇问:“为什么?”
我歪着头想了一下,“可能是因为我扫地很厉害吧。”
他笑了,“为什么?”
“那天我娘领我还愿,我站在旁边没什么事做,看到案台一层灰层,我一习惯,顺手就用袖子擦了。我就想啊,我给佛扫了案前,来世一定不会再成人了。”
“那你要成什么?”
“成为和尚吧,看看山,看看水,有落叶就扫地,没落叶就养花,有长得好看的小姑娘,就诓她们来当和尚。”
太子笑起来,“你还真能高抬自己,说自己是长得好看的小姑娘呢。”
我捂着嘴笑起来,等笑够,我仰起头,看着他低垂下来的眉眼,
“听了我上面的话,你一定在想,我是多么诚恳的人啊,还会侍奉佛前。其实不是的,我是故意那样做的。我从小就懂得贿赂神佛,可见长大了也不是一个多坦诚的人。”
他扬高一边眉,“你想和我坦白什么?”
“你救了我,会后悔么?”
“说不定。”
“你救了我,我不会让你后悔。”
他的神情愣了一下,旋即,又笑了出来,“好。”
我又晃神了。
我不知道太子还记不记得,以前我们是见过面的。
也不算见面吧,那时我们之间隔着一棵木兰花树,花开得茂盛,太子就往树下施施然一站,就占了大半的景致。
那时他指着在旁边扫落叶的我,对我喊:“你正在扫花?”
不,我扫叶扫花扫尘土,要是我看你不爽,可以连你也扫。
但思及太子殿下正在赏花,而我杵在这里委实有些煞风景,于是不同他计较了,转到树后专注扫地。
太子没有跟过来,站在他的原地,“你为何不捡花?”
我没去看他,“我为什么要捡花?”
太子很诧异,“你不知道么?皇城的女子现下都时兴捡花葬花的,说什么花为来世女,落世生软香,素手没春泥,此生功无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