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哦。”
但是这和扣肉锅盔有什么关系呢?
不论圣人是死是活,我还是要吃饭的呀。
于是我暗暗下决定,决定让小桉拜锅盔大婶为师,
这样我就能有免费以及源源不断的锅盔可以吃了,还可以有牛肉馅的、猪肉馅的、肥肠馅的等不同口味。
我正同小桉谈到带点什么束修去见锅盔大婶好时,一连串脚步声从门外递来,
听这速度,
听这力度,
我大惊,忙不迭喊:“快快,把东西拿下去。”
小桉手忙脚乱,双手堪堪将饭桌端起来,门口飘入一片令我崩溃的衣袂,
“说了多少遍,别在我床上吃东西!”
太子怒气冲冲瞪我。
小桉端桌子的身影僵在床头。
而我,
我早在他入房之前,就已经把被子一掀,躺下去了。
小桉也是个极机灵的,立马,作势将桌子又端上来,“太子妃,早饭来了,可现在要用?”
我佯装刚睡醒,揉眼,伸腰,打哈欠,“太子不喜欢我在床上吃东西,你放下去吧,我等会儿下来吃即好……嘿呀,太子你什么时候回来了?怎么不说一声?”我坐起来,装作刚发现没什么表情的太子。
太子明显是静静看着我怎么演下去。
我不能让他失望,于是也只能硬着头皮接着装,
“我刚睡醒诶,你吃了没有,没有的话一起吃啊,吃过的话也可以一起吃。”绽开一个灿烂笑容。
太子朝我走了过来,小桉立马把饭桌放在地上,揉着自己的手臂识相地退下了。
他坐下床沿,室外冷然的气息一下子扑到我脸上,他伸出手,朝我下巴一抹,“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我看着他油光铮铮的大拇指,试探着道:“……口水吧……”
太子一动不动看着我,
我只能献殷勤,将双手从被子里抽出来,给他揉揉太阳穴,
“你不会又是在堂上跟三殿吵起来了吧?”
“没有。”
“哦,还吵输了。”
“没输,”太子道,“别转移话题,我昨天是不是说过,让你别在我床上吃东西了,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我诚恳说:“谁知道你今天回来得这么早?”
眼瞅着他又要说我,我赶紧从地上捞起那块我吃到一半的锅盔,捧举到他面前,
他登然别开脑袋,“我不吃。”
“试试嘛,看看我吃过的会不会好吃一点!”
太子凝视了我一会儿,状似极其无奈地将锅盔接过,丢回盘子里,从腰封里抽出一条帕子,低头认真地给我擦手掌上的油光。
我有点不好意思了,“我只是觉得下床有一点冷,我不是故意的。”
“嗯,感觉怎么样了?”
我耸耸肩,“没什么,就是天气很冷,我不太想动。”
我没有告诉他,我的眼睛已经快要看不见了,也没有告诉他小桉有时唤我时我是听不见的,更没有告诉他我的肚子里住这一条小虫子。
我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太子的软肋,但我能尽力不让自己成为他的软肋,不让三殿有任何可以威胁到他的地方。
尽管这都是在我不晓得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到底有多少的前提下。
可太子那样性格温厚良善的人,总不该对我见死不救吧。
“有什么难受的,就告诉阿斟他们,我就回来换件常服,就……”
阿斟是东宫的府兵头头,太子将一小部分人划给我使唤,
但我知道,这都是将来给我保命的。
也许他没能力保护我,可至少有能力让别人保护我。
我朝他商量,“就要回宫里吗?没关系的,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但是小桉可以上床吗,她坐在下面给我翻连环画的时候,我总是要伸长脖子去看,对于我的肩膀、腰都是一个损伤。”
太子没有告诉我好还是不好,只是说,“你敢让她上床试试。”
听起来像是“不可以”的意思。
我说:“好吧,我的花还没开,等到它开了,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看一看。”
“好,”他的手拍在我的头上,微微露出一点笑来,“待事情落定,我带你去梅岭看花,”
他笑起来也没那么欠揍了,反倒看起来有些伤心,
所有的郁结压在他的眉眼上,压得连笑意都不再明媚。
可我只能假装没看出来,对他点头笑着,
“好啊。”
我的花不是梅花。
这个叫我崩溃的消息是我新请的花农告诉我的。
是这样的,因为我的树迟迟不开花,我以为它可能是生病了,就请人来看,
结果那老花农远远一瞅,乐了,说:“这哪是什么梅花,分明是一棵桃树嘛。”
我愣了。
真的,在漫天白絮之中,我愣在原地,脑子被冻得一时转不过弯来。
我的笑容也在寒风中冻冷了,“当初是谁去挖树来着,把他给我叫上来,不对,把他和他九族给我叫上来!”
小桉没有真的这样做,
显然,我的脑子气昏得黑白颠倒人畜不分,而她还能清楚地明辨是非耳清目明,
可见她真是我的得力干将,时时捏着我的后领子,将我扯回正确的道路。
挖树的小厮被小桉压了上来。
原来是事出有因,
这小厮当初领了我的命去磬台山上挖树,结果扛着锄头走到山下,就看到一排卖树的。
卖树的叫住他:小兄弟,你去哪啊?
小厮:挖树。
卖树的:挖什么树?
小厮:梅花。
卖树的:哎呀,正好,我这儿有啊。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小桉和小厮两人其乐融融地演一出卖树戏码,“你俩……一个戏班出身的?”
经过树农的利弊分析,小厮立马就被打动了。
打动的原因有三:
一是挖树也许会破坏山间风景,摧残梅林,而且还会导致每年雨水季频发山体滑坡,
二是秋后花木买卖惨淡,树农正推出打折出售,价格十分亲民,
三是不想爬山,也不想挖树。
我认为第三个原因很打动我,但我还是忍不住要问:“你们真的认不出来桃树和梅树的区别?”
我觉得小厮一脸写着“难道你就认得出来”。
小厮朝我大拜,“太子妃保佑了磬台山一方平安,实在是无量功德,将来是要上天的。”
说得好像我死了一样。
但我确实没什么盼头了。
倒不是说一棵树对我有多大作用,而是一件事情期望了很久,到头来却不如人意,难免很失落,
譬如你喜滋滋地咬一口冰镇西瓜,结果是满口蒜蓉味,
因为它和凉拌蒜蓉放在一起串味了。
我每日看着我一树枯枝,感觉满眼都是蒜蓉味,辣得我双眼朦胧。
看着看着,忽然,眼前的枯枝树被一个身影挡住了,
我从窗台坐起来,已经走过去的太子又退了回来,
我们二人齐齐开口,
他:“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挠挠头,自暴自弃,“赏花啊。”
太子转身看向白茫茫的墙角,再回过头来时,我觉得他这个目光应该是在看傻子。
他道:“午时了,我就回来。”
我说:“你不会是又吃了闭门羹吧。”
宫门的守卫不知被三殿许了什么好处,每回太子入宫,他们都拦着太子不让进。
十七门都是同样的结果。
太子没法,有时能在宫门前的太阳底下站个一整日,都不见得能见上圣人一面,
倒是能常见到三殿慢悠悠坐着马车拐出来。
听过这些,我气愤地问他为什么要怕那些人,若他们再拦着你,你带人闯进去不就好了。
太子没有骂我白痴,只是徐徐摇头,说你不懂。
我知道,太子是很注重名声的。
宫门的守卫再怎么被收买,明面上仍是圣上的人,拿的也是圣上的旨意。
硬闯是绝不可能的,带人硬闯更是天方夜谭。
在这样关键时刻,三殿与太子间,谁都不会给对方留把柄。
更重要的是,太子不想病重在卧的圣人看到自己在皇城动用一兵一卒,哪怕是误会,他也不想让父亲失望难过。
他一直都是一个很会替人着想的人。
只是这样,偶尔会被人看作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