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个八个?
我吓得轻抖了抖,岚棠抱我在怀,自然有所察觉。
“倒不说那远的。姜五,”他埋下头,叼住了我的耳垂,细细吮咬,“且等这孩儿出世,咱们再生一个,你说可好?”
法则之62
他想要再给我一个孩子。
回首,我看向身后的他,默然不语。
打从入姜府以来,岚棠给过我许多东西。
早到岚棠将那物留在里面,而我向他言及了麝香凉汤。
那时,我自是不敢承什么子嗣的。
可岚棠却不依,似惩罚般,复又灌满了我。
我彼时第一次直面岚棠的蹊跷与可怖。而原因,是他给我的东西,我不想要。
再然后,我因撞见了曹文举,而被岚棠罚跪桃林当中。九曲长风的上古杀阵,我如何能够逃得?
当夜,岚棠回来寻我,将羽氅扔给了我。而我,不省人事。
亦是在那鸦青羽氅之上,岚棠曾狠狠要我。彼时我以为他爱着什么“妩儿”,虽与他两身相近,心却未放在情|事当中。
那时候岚棠欲给的,是天子的龙纹暖炉,而我想要的,却是群青的卖身契。
我素来分得清楚,什么是想要的,什么是该要的。不该去奢望的东西,我从来不会去想。
可当我察觉他供职于冬官第,岚棠出言,问我要不要他。
‘……爷,你是要,还是不要?’
户部尚书家的独子,我怎可能要得起呢?
但我却迟疑不定,贪恋起他。
既见到我肯要他,岚棠甚喜,连机密的白炭之事,都不吝讲给了我。
黛眉生产,诞下一个男孩。跨院里多了这灵秀的小东西,我甚喜爱。
便在那时,岚棠就曾经提过,要给我一个孩子。
‘若真是喜欢得紧,爷赏你一个,不就是了?’
‘你既喜欢,我便肯给……’
‘……爷的东西,怎容得你不要?’
我那时尚有心结,不愿、亦不敢生养。
倒是岚棠却蛮横得很,逼着我整夜喊出“还要”。
后花园有“野猫”夜闯,岚棠累得我失了颜面,我自是恼极了他的。
可也正因他那般行事,府里上上下下,皆开始看我脸色,再不敢找我麻烦。
岚棠他那样做,是在朝我施恩。
红觞施计,逼岚棠病症愈重。他央着我砍他的手,我则第一次喝下了他的东西。
黏稠苦涩,我哪里能够下咽?
可他眼见我将要吐出,却硬是拿舌尖抵着,缠搅中哺喂给我。
再然后滴滴点点,岚棠皆哄我舔干食净。
也是在那一夜,我主动开口,说“想为他生下孩子”。
燕羊脂来充掮客,替冯千夙求娶于我。
事情闹到了宗祠里去,我对岚棠坦言出他的病情,他却给了我意料之外的铮铮誓言。
‘对着岚家的列祖列宗,爷今天便把话掷在这里。无论是九霄之上、九泉之下,爷生或者死,都决不会将你放开!’
我自知这并非契阔成说,可岚棠的态度令我明白,他是真心想要娶我。
那时我知道了自己已然有孕,而岚棠则替我争取到岚尚书的诺言。
‘便只要一直生下的皆是儿子……’
条件虽苛刻得紧,但至少聊胜于无。
先时被群青误打开的锦囊,装着“妩儿”的木像。
直到姜八来岚府看我,岚棠醒悟了我名“姜五”,方将那原本所刻的“妩”字替掉。
我收下那木像,终于明白,岚棠心中从来便唯我一人而已。
这之后岚棠给的,便一再愈深、愈重。
他予我种种恩情,为我行诸多难事。
将姜七、姜八嫁出,保全岚府;于姜白月面前护我,救回蛐蛐儿;稀世的红玉贡镯,逼天家传旨赐我;甚至是不惜性命,助我与母亲团聚……岚棠他已为我,做了太多。
于理,过往每一次拒绝岚棠,我皆落得下场凄凉。岚棠他心病仍在,最容不下我的否定。
于情,我与他心意互通,又承他怜爱照拂。他连命都甘愿抛去,我何来不肯再次生养?
良久,我仔细瞧着岚棠。
抛去所谓道理,若不念及他所患之病,我同样会答应他么?
内观于心,我垂眸自问,少顷抬起眼来。
再一次,我瞧着这个爱我至深的人。
若论“情”之一字,君心恰似我心。
怎么会对他拒绝?我,亦爱极了他。
“好,”启唇,我笑得眯起了眼,“咱们再生一个。”
*
近几日,天时无常。忽暖忽冷之中,母亲的状况亦有反复。
她与蛐蛐儿一同出府的那天,本已精神大好。岚棠置办了不少东西,命石硝他们一并送至新宅。
因我身子不便,他们竟不准我同去帮忙。到如今,恰闻冯千夙又提母亲的病,我便再动了去瞧她的心思。
“姑奶奶,你可省着些吧!”
蛐蛐儿一走,岚芍没了可说话的人,便不时来这东跨院中看我。
待我言罢,她已是气极,竟直戳我的额头。
“姚夫人可是学了我姨娘那一套?一根指头,便将人戳得生疼。”
我瞧着她这熟练的指法,不禁委屈。母亲她好的不教,偏教与岚芍该当如何戳我。
“疼就对了,好让你长长记性!”
上一次冯千夙来,说母亲的病有所加重,我直接央了岚棠,说想要探望她去。
结果岚棠竟伙同了冯千夙,将我禁足在卧房里,又灌了许多的补药。
“你身子本也不好,怎能这时候前去探病?上回她喝了冯千夙两副药,不是没过多久便又好起来了?”
岚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既讲了岚棠不可能答应我,又说了母亲的病不至于太重。
“可她到如今反反复复,总也不好……”
我心中仍旧烦忧,低低念道。
“欲速不达。”
岚芍再戳我的额头。
“冯千夙既许你月余的时间,你便且再等等。”
*
昨日岚芍劝过了我,我已打消去探望母亲的念头。
只是世事难料,诸法无常,我从来没有想过,噩耗会来得如此之快。
下人来通传的时候,我正与群青选着冬袄上的绣样。
天气渐凉,岚夫人张罗给府里各房添衣。冯嬷嬷亲自送了绣样过来,据说是旁的姨娘们都还没挑拣过的。
群青逐一赞着这绣样精巧。恰闻那家丁禀报,她便递还了绣样给我,自去出门看瞧。
不多时,她便急匆匆回来屋中。
“主子……”
群青支吾,绞紧手中帕子,面有难色。
“怎么?”
见我催促,她终是开口。
闻言,我猛然站起,绣样散了一地。
母亲她,要见我最后一面。
“……姨娘她病得突然,蛐蛐儿在那里守着,抽不开身,他便代为跑这一趟,接主子您过去。”
我来不及细听群青的话,提裙摆便要出门。
“外面太冷,主子且换身衣裳。”
群青忙扯住了我,复又低声相告。
“那隔壁家的邻人,正候在府门外。我已让家丁领他进来,主子莫急,先穿戴好了再说。”
母亲病危,我怎会不急?
转身自去取面纱、外氅,我打发群青先去请冯千夙,将他带去母亲的住处见我。
群青既走,一会儿的功夫,母亲那邻人便也来了院外。
他引我出得岚府,赶马车一路疾行,绕过许多街市,终停在一处小院之前。
待将我扶下马车,推门进院,他却反插了门闩,横拦住我。
这院子实在荒凉。
破窗碎瓦,墙根处杂草丛生。
阴影当中,我看不清这邻人神色。可他的身形轮廓,却愈显清晰。
我后退半步,余光环顾了院落四周。这院子虽旧,院墙倒砌得结实。
高墙深院,唯一的门又被他堵住。
眼下无路可逃,我除了张口向外呼救,再做不了别的。
可就算有人进来救我,我不知道,我是否能活着等到那时。
面前人,自门后抽出了刀。
我仍辨不清他的情绪,只看见他掂了掂手里的刀。
图财?害命?
掳我至此,他总该有个理由。
既清楚母亲与蛐蛐儿的事情,此人想必是有备而来。
这把钢刀,究竟是唬住我的手段,抑或是取我性命之物?
“姜姨娘怎么不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