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大姨妈”的认知,她只是偶尔听说那个女生近来脾气不太好,是因为来了“大姨妈”可“大姨妈”到底是什么呢,她们说得隐晦,她什么概念也没有。
面对各异的眼神,她缓慢挪动步子,继续向着自己的位子走去。隐隐约约觉得小腹抽痛,心里涌出巨大的恐慌——自己是怎么了呢?要死了么?
好像听见有女生小声议论:“她怎么还坐下了!不用去换……”
要,换什么呢?阮知荷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么手足无措过。惊慌,窘迫,害怕,不解,绝望……她突然很想哭,盼望有人能主动救救自己。
很快,初三一个女生,“大姨妈”染了裤子,依然呆坐在位子上大半个上午的消息不胫而走。
阮知荷自是不知道别人是怎么说自己的,只是大家的眼神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怪异。杜安琪说:“你们有没有闻到血腥味?”
阮知荷的脊背便僵了僵,她觉得煎熬,处在水深火热里的难受。小腹的下坠和抽痛感逐渐明显,还有一股难以言说的粘稠。这一次,为什么章舟不在,或许,他可以帮帮她的……
阮知荷从来没想过,在她最无助绝望的时候,拯救自己的会是邵江洲。他好像从很远的地方赶来,一路跑得很急,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她面前,毫无征兆。
“邵江洲……”邵江洲的黑色外套就自她的头上罩下,阮知荷听见邵江洲清凉的声音略带小喘:“穿上。”
等她把衣服穿好,邵江洲往她怀里塞了一只黑色塑料袋,塑料袋鼓鼓的,塞了很多东西。
他们互相看着,终于,邵江洲挑眉:“你,不懂?”未等阮知荷回答,他便将阮知荷拦腰抱起:“待会回寝室,你要把袋子里的东西换上……不要怕,从今以后,你就是真正的大女孩儿了,每个女生都会经历。”
邵江洲的话,阮知荷并不能马上就懂。她看着邵江洲坚毅的下巴,耳边是他强劲有力又规律的心跳,渐渐安心——她知道自己不会死。
长大后,阮知荷能很轻易地处理这些事情了,但她依然会不时想起这天,意外温柔的邵江洲和他因为羞涩微微躲闪的眼神。没有人知道,那天的邵江洲,对她意味着什么。
后来,章舟苦笑,有些事就是那么凑巧,他天天小心翼翼的长久陪伴,终抵不过,一次缺席里,邵江洲恰到好处的及时出现,出场的样子光芒万丈,像个英雄。章舟说,我只是,命不好……如此而已。
第二十二章 一个亿和邵江洲
是电影吧,巨大的金黄色屏幕里,柔和的光线懒懒地氤氲开来。天蓝色的天空与围墙的一角相接,连接处镶嵌着几朵云,天和地就拥抱在一起了。邵江洲安静地站在寝室楼铁门的几米开外,没有表情。
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人呢?哪怕是阳光洒在他身上,也会淡了光亮。阮知荷将抱在怀里的衣服向胸前拢了拢,感觉安全,她轻轻向邵江洲靠过去:“邵江洲……”
邵江洲也看过来,手伸向她,寒玉似的手,骨节分明。在他的手里分明有一只热水袋。
阮知荷本就羞得脸红,此时更是不自在起来,她下意识抿了抿嘴,只觉得整个心脏跳得厉害,就要从她嘴里蹦出来。
她把邵江洲的衣服递还给他,接过他手里的热水袋:“谢谢……”
“楚涵托我照顾你。”
欢喜瞬间被浇熄,突如其来的愤怒使阮知荷失了理智。她把热水袋往邵江洲怀里一丢,手上的温度还残留在手心,可这心啊,怎么就冷了。
“谁稀罕你的照顾!”
任由邵江洲如何喊她,阮知荷终是头也不回地走了。她觉得自己这一次很酷,有风吹来,是邵江洲的声音:“有种你走啊!你再走!你还走?嗯,真听话啊……”
一个星期匆匆过去,阮知荷送走了首次到访的亲戚。在家换下最后一次卫生巾,被奶奶撞见,奶奶原本刻薄的脸突然变得柔和:“我们家囡囡是大姑娘了。”
她突然恍惚,邵江洲也是这样同她说的。可是,明明什么都没有改变啊,自己依然平得像个男子汉。
而且,在她潜意识里,这是一个见不得光的东西。零零碎碎的记忆里,班上的女生总会悄悄地处理它。哪怕上课铃声响,也要捱到超市里所有人都走完,才飞快地从超市的货架上拿起一两包卫生巾做贼似的抱在怀里,央求售货阿姨给自己用黑袋子装。那时候,她还不懂,只觉得奇怪,现在想来她们早就经历和自己一样的事情。
体育课,阮知荷坐在操场一角的围墙上,在她面前挡着一棵冬青树,树叶茂密,遮掩住整个她。
“下来么?我请你吃火锅。”楚涵在围墙外,脚下垒着几块砖,努力递给她一听啤酒。周一到周五,奶茶店的生意比较冷清,她就会跑来这边的围墙撺掇阮知荷逃学。
不只是逃学,抽烟喝酒,都是楚涵教给她的——抽烟,她还没完全学会。
阮知荷在围墙上前后晃着腿,脚后跟撞在墙上的时候有轻微粗砺的疼痛。她眯了眯眼睛,低头对着楚涵咧嘴笑:“叫你不好好学习,一个人守着一小间奶茶店,日子难挨吧?”
“去你的!”楚涵点了烟在手里,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等你读完初中读高中,读完高中上大学,大学毕业成老姑娘抱着简历到处找工作的时候,你信不信老娘已经把喜黑奶茶连锁全球了……我可是要挣很多很多钱的!”
喜黑,喜黑,顾名思义喜欢黑子呀。阮知荷微醺,她故意逗楚涵:“你家已经够有钱了,你还赚那么多钱干嘛?”
“包养黑子啊!”楚涵不假思索。
阮知荷埋汰她:“瞧把你贱的!”
楚涵闻声白她一眼,那眼睛可真是好看,光是一眼就能把人魂儿都勾去。楚涵说:“狐狸,你不懂,我这是破财消灾。我希望以后哪只狐狸精盯上黑子了,我能够足够有钱地将人民币扔她脸上叫她滚。”
“那,如果她更喜欢黑子呢?”
“哪有人那么傻不喜欢钱?”
“就像你啊。”阮知荷与楚涵对视,两个人都笑,楚涵声音闷闷的:“去你大爷的,我才不傻呢!”
阮知荷没说话,楚涵不但不要钱,还算计着花钱捍卫黑子身边的位置,嘴里嘲讽着别人,明明自己蠢得无可救药。
楚涵像知道她心里所想,给她一记眼刀:这不是傻,也不是蠢,是很爱很爱。黑子对于我,是千金难求,万金不换,无价之宝。
“没出息!”
楚涵哼一声:“那给你一个亿叫你永远不要见邵江洲,你怎么做?”
天空的云在头顶无声散开,操场上四处喧闹的声音无端被扯远。
如果有人给她一个亿。
如果……
她只想捧着那一个亿拿到邵江洲面前去讨好他呀。
可是,那个人是要用一个亿换她不要见邵江洲……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讨厌的人?
“狐狸?狐狸!”
“唉?”
“你想什么呢?”楚涵跳脚。
“我在想怎么样让那个人原地爆炸!”
“狐狸,说实话,你喜欢过黑子吗?”楚涵又问,她对阮知荷有没有喜欢过黑子这类问题总是异常执着。
阮知荷将一条腿伸回墙内,又指着远处的柚子树:“看到那边的柚子树了吗?等它长满五个,我就把它们全部摘下来。一个给你,一个给黑子,一个给邵江洲,一个给章舟,最后一个留给我自己……我喜欢黑子就像喜欢你。”
楚涵咯咯笑,显然她对这个回答满意极了。即使她总是嫌弃她说话不坦诚。
那个时候,她们不知道,学校里柚子树的柚子是苦的,吃不了。而且那些柚子长到拳头大小就掉了,无论如何也长不满五个。
第二十三章 他是救赎
她以为他是救赎,怎知他是深渊,越是靠近,越是万劫不复,粉身碎骨。
一个多星期没见的章舟在周二终于回来上课。不同往日的明媚,晨光熹微中,额前的刘海遮住他的眼。章舟耷拉着脑袋,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到自己的位子。
阮知荷放下课本看向章舟,她的嘴巴张了张,只低低呢喃一声:“章舟……”
章舟的肩膀微微颤了颤,他向她看过来,眼睛湿润:“狐狸,我奶奶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