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季莲听他讲述父亲早逝的事情,很心疼,便握住他的手。
玉冬竹回握住肖季莲的手,暖暖的,安抚道:“他走得很安详,没有经受太多苦楚。他这一辈子也很幸福,爱了我母亲一辈子,宠了我母亲一辈子。他这样好的人,让我母亲也爱了一辈子。”
想起母亲的现状以及父亲不再的那些年母亲吃的苦,玉冬竹又感慨道:“可就是太好了,让母亲至今仍放不下,我有时候就想,他要是没有这样好就好了,说不定母亲改嫁,日子还会好过些。”
作者有话要说:最喜欢这一对配角了。
好在算是幸福了一辈子。
☆、两杯茶
当年定下的约定,玉冬竹和肖季莲成亲之后,肖家便由玉氏的人接管,肖季莲要求这个人必须是玉冬来,他毫无怨言。
玉肖两家的大婚,欢庆七日七夜,如今也是履诺之时,玉冬来参加完两人头天的成亲宴之后,就从玉氏出发去肖家了。
途经晋城,看着依旧人来人往的茗香楼,玉冬竹心中生出几分怅惘,决定在此处歇歇脚,走到门口却看见了一个本不该在的人,他顿住了脚步,而后挥挥手,让手下的人在门口等待,自己一个人进去了。
玉冬来走到一男子身边,没有打招呼,自顾自地坐下。自己动手拿起茶杯,倒上茶,端起来喝了一口,茶的味道有些苦涩,带点沫渣子。
这是他们第一次到这里来的时候,当时她喝的茶。
在男子右手边的位置上还摆着一杯茶,空座,像是在等一个不归人。玉冬来放下手中的茶,看了一眼那个杯子,那里不会有人来了,那杯茶也不会有人喝了。
“我娘有过一个妹妹,天资不够,生来无法修炼法术。同她一样出生在仙门世家,修不了法术的孩子,从小就受尽了委屈和白眼。”
玉冬来开始讲起了那个时隔久远的故事。
“玉家旁支的孩子很多,不是谁都能在这其中突围,好好长大。我娘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就正在被人欺负,被人打得发髻散了,衣服脏了,头上还肿起好大一个包。”
“我娘身为嫡系子女,很少会插手旁支子弟的事情。但是那天我娘心软了,救下了她。那个女孩很奇怪被人打成那样,也不哭,把自己收拾好之后就乐呵呵地跟在我娘身边。”
“后来,我娘问她,你为什么不哭?也不求救?她说,哭和求救在玉家都是最没有用的东西。要是有用,早就有人来救她了。可是没有。后来,我娘拗不过她,就把她带在了身边。”
“她和我娘真的很不一样,如果不是我娘护着她,她可能早就被人欺负死了。但她从不哭也不会抱怨,总是笑嘻嘻、傻呵呵的。不论出了什么事情都是这样。”
“我娘说她这是活一天就笑一天,就是赚了一天的心态。她其实才是心最狠的人,因为她从来不把任何东西和人真正放在心上。就算是她下一刻必须死,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遗憾。”
玉冬来声音有些哑暗,“我那个时候不明白,我娘说的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觉得我娘窝囊得很,为什么不敢恨一个背叛她、抢了她未婚夫的人。居然还为她开脱,认她做亲妹妹,把她的名字纳入玉家嫡系子女的谱系里,让她堂堂正正地出嫁。”
玉冬来顿了顿,“直到我见到了你,我才知道原来有的人就是天生招人疼爱与怜惜。”
他苦笑一声,“我娘还告诉我,她还有一个和我同龄的孩子,是个男孩儿。我娘说如果我见到了他,一定要对他好,就像是她当年对那个女孩好一样。”
旁边男子的手捏住茶杯,指尖有些泛白。
“我娘还交代我,说如果真的有机会的话,要我告诉她,她从来就不怨她。当年不怨,后来也不怨。”
玉冬来眼神有些游离,陷入了回忆里。
他再看看手边的茶,“所以,后来我第一次见到你,知你身份后,一直是从心底里把你真的当朋友,当兄弟。因为我知道一个无法修炼术法的孩子在一个修仙世家的生活有多难过。”
声音有些颤抖,“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没有怀疑过你。你做错事了,我宽慰你,你欺骗了我们,我原谅你。我知道你的不容易,也体谅你的难处。”
玉冬竹呼吸突然停滞,“可是,景之。季莲是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更何况她从来没有伤害过你。肖大哥还救过我们。灵堂之上,你做的那些事……”
周围的喧嚣好像与这两个人半点关系没有,二人静坐如山,沉默不语。
很久以后,玉冬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成亲了……也疯了。”
江景之的手突然一惊,打翻了手边的茶杯,茶水顺着桌面,滴滴答答地打湿了他的衣摆。可他自己没有什么感觉。
“我哥对她很好,陪着她静养。但每到子夜时分,她就会头通难忍,浑身难受,发疯似的乱杂乱扔,六亲不认。就算是我哥这种困灵调的高手,也没有办法让她完全静下来。”
“她如今,很温柔,可……也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废人。”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于修士而言,再也没有办法掌控自己的心性,无法运用法术,同废人何异。
玉冬来在描述这些事情的时候,自己的脑海中忍不住就会回想到肖季莲发病时候的场面。他很心疼她,一个原本的天之娇女,一夕之间家破人亡,自己变成了一个疯子。换做是谁也接受不了这样的事。
江景之还是刚才坐着那副模样,从始至终都没有动过。茶水还在滴答落下,发出些轻微的声响。
“不管是身为朋友,还是作为她的小叔子,按理来说,都应该替她讨回这个公道。但,景之,就像是我娘不怨你娘一样。我也没有办法对你下手。”
“可从今以后,你我不再是朋友。玉家和江家也不会再有任何往来,更不会有任何瓜葛。日后,不管江家发生什么事,我玉家都不会插手。你,好自为之吧。”
玉冬来起身走了,头也不回,这一次是真的断绝任何关系了。他眼眶有些湿红,当初说好的朋友,如今怎么就走到了这副局面呢。
茗香楼外
下属喊道:“公子。”
玉冬来,眨眨眼,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我们走。”
店小二看见茶水打湿了客人的衣服,连忙过来擦拭,“客官,您没事吧。”
“没事。”
江景之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子给他,最后看了一眼右手边那个空座,起身也出了门。独留店小二一个人在那收拾残局。
可是江景之走出门还没几步,就腿一软摔倒在了地,手边是他的佩剑,将上面凹凸的纹路摸全,是——“除魔”二字。
怀中的喜帖红得发烫,一下就烫伤了他的胸口。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
小时候,娘亲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善良的人了。爹法术高强,威严俊朗,是随安多少人心中梦寐以求的夫君。虽然爹娘的感情甚好,琴瑟和鸣。但是娘修炼不了法术,父亲又身份尊贵,便是有着玉家小姐的身份,私底下还是还会受旁人的冷眼和诋毁。
可是,她从来都不在乎,不把那些事情放在心上,只是偶尔会有下人嚼舌根,说她不是正经的玉家嫡系小姐的时候,她会收起笑容,但也依旧不会去计较那些,只是用心地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就算是后来发现了自己的儿子也没有修炼法术的能力的时候,她也没有对自己失望过。一直都是鼓励他,笑着对他,说:“景之,最乖了!我的景之,最棒了!”
但母亲没过多久就因为生景安难产去世了。娘去世的时候,艰难地拉着他的手,要他照顾好妹妹。
而随着景安逐渐长大,他才慢慢意识到自己的妹妹居然是个天生的痴傻儿。看着景安和母亲越来越像的容颜,他费尽所有心力,想尽办法要治好景安。
娘,我终于履行了对你的承诺。可我……是不是……错了。
江景之的父亲身为家主,素来严肃。但他算得上是一位称职的丈夫和父亲。娶的妻子无法修炼法术,生的两个孩子一个无法修炼法术,一个天生痴傻,他也受了颇多非议。但他从来没有因为这些事情迁怒过他们。
即便是知道他无法修炼法术和继承他的家主之位,他仍旧是悉心教导他。送他一把没有任何装饰的剑,告诉他,这是一把无用之剑,旁人越是因他无法修炼法术而轻他贱他,认为他无用,他越是要靠自己的本事,练习武功,让所有人都没办法看不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