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父亲被人算计而死。他在书房里找到他最后的绝笔信,交代他要照顾好妹妹。
因此,为了能够治好妹妹,他不择手段,冷酷无情,背叛朋友,蒙昧良心,如今的这一切都是他该受的,他都认了。
可是,父亲,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一个人活着原来会这么难。
☆、都死了
半月后
微谷玉氏收到了安离阳氏祭司阳青桉离世的讣告。
肖季莲看着手里的讣文,愣坐在房间里,神色平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玉冬竹抽出她手中的纸放在一边,“你想去吗?若是快马加鞭,或许还能赶上他的葬礼。”
肖季莲呼吸沉重了一下,口中苦涩开口道:“三年前,元笙去世我未能到场,这一次我送送他。”
玉冬竹握紧她的手,“我陪你。”
五天后,肖季莲与玉冬竹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安离阳氏。说明来意之后,下人把他们带到了青宵殿。
入目苍白,到处都是白布葬花,可又有些熟悉,肖季莲有一瞬间的恍惚,突然想起来自己曾在程元笙的梦中见过这一切。
碍于二人身份,阳氏的家主阳青桦出来客套了几句,之后便去处理政事了,他如今也是焦头烂额。留下头戴白布,满脸倦容的阳青栎接待他们。
二人分别上了三炷香,哀悼了许久。肖季莲看着跪在一旁烧着纸钱,满眼血丝,面色青灰的阳青栎,道了一声无力的“节哀”。
阳青栎未曾抬头看他们一眼,声音嘶哑地说:“新婚快乐,恭喜二位。未能赴宴,莫怪。”
肖季莲摇头,放心不下他的状态,有些迟疑不知该问还是不该问,“你……还好吗?”
阳青栎抬头看着她满目的担忧,嗤笑一声,“你放心,我可不像他一样是个懦夫,我不会寻死的。”
玉冬竹不知何时离开了,留下他们二人独自守在这灵堂里。
“他……”肖季莲不知该如何安慰阳青栎,便坐靠在他旁身,“你要是想哭就哭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阳青栎又看她一眼,盆中的火苗旺盛,他发出一声讽笑,低声道:“我怎么有资格在你面前悲伤呢……”
声音虽小,可肖季莲全听见了,脑海中突然一空,想起了那日光景。
阳青栎见她愣神,又有些抱歉道:“对不起,我……”
肖季莲嘴角突然带笑,“我们不一样。”很快,很快……
阳青栎见她唇边诡异的笑容一时间也怔在了原地,呵一声,“也是,如何会一样。”
过去的就过去吧,好不容易季莲放下了,他这又是在做什么,何必要去戳别人的伤口。
他看着这冰冷的灵堂,脑海中大概是程元笙去世那一天的模样,她也是这样安静地躺在床上,身边除了侍女,谁也不能靠近。
那便是神女的悲哀,生受无尽尊崇,死后无边冰冷。
“他居然让我想办法把他们偷偷葬在一起,你说可笑不可笑?”阳青栎回想起二哥去世时死死拽着自己的手,苦苦哀求的模样。
“你知道吗?那年我们寻找的挽魂灯其实在我二哥手上,他早就打算好了,想用挽魂灯留下元笙的一缕魂魄,好在死前与她再见上一面。”
阳青栎将手中的纸钱捏皱,讽刺道:“可他失算了,挽魂灯没能亮起来,他至死也没看见元笙最后一面。”他回想起二哥死不瞑目的样子便觉得好笑,真是可怜又悲哀。
肖季莲双眼圆睁,想说些什么却还是没有开口,眼眶发红。
不是挽魂灯失效了,而是玲珑引被损坏,七彩之光失色,这本就是以一缕魂魄连结的阴阳法器,阳器坏了,阴器自然也无法发挥效用。
阳青栎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自顾自道:“真是讽刺,生前他不愿正眼看元笙一眼,死后却要与她合葬。呵——我偏不让他如愿!”
肖季莲见他这般心痛的模样,明明是在嘲讽,眼角却在流泪,他拿起旁边的纸钱,放入火盆中,沉声道:“成全他吧。”
阳青栎闻言,猩红的眼瞪着肖季莲,“你再说一遍!我为何要成全他这个混蛋!元笙活着的时候,他让她伤心,现在元笙死了,他还要去扰她清静吗!”
肖季莲看着冒火星摇曳的火光,脸被火光照亮,身体的影子在墙上被拉长,“他不是自杀,是无药可救。”
阳青栎脑海中似乎回想起了什么,他遏制住自己不去想,“不可能,你胡说!”
“当日程元笙受咒术所致陷入沉睡,就如同活死人一般。我看不过去,强行助她苏醒,本以为是解了咒术,后来我才知道是毁坏了她体内咒术的平衡,种种咒术反噬便是一个小小的风寒也可要去她的性命。”
“尤其是痴情咒。”
所以后来程元笙身体渐弱,一直到肖季莲在玉氏收到程元笙去世的消息,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若说她身体日渐虚弱的事情还有谁知道,那便是程元笙自己了,从那一场睡梦中醒来,程元笙便料到了自己的结局,可她还是醒来了。
大概是梦中千般好,也不及见这世上人一眼。
“若不是我强行把她叫醒,说不定痴情咒不会被毁,只要她痴情的人不死,她便不会死。”可是,是她自以为是,以为是在救人,没想到却接连害了两个人。
痴情咒毁,程元笙亡,连带阳青桉体内的咒术也被牵动,反噬其主。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接一个,一环扣一环,让她想阻止都无能为力。
“你不该怪祭司,若说是谁害了程元笙,这个人该是我,你该恨的人是我。”
肖季莲最后一滴泪流进了自己的心里,这大概是她送走的最后一个朋友。她站起身,再看这木棺最后一眼,转身离开。
灵堂白布飘动,不知何时夜幕已落下。
阳青栎一个人跪在棺材前,火盆不灭,眼光麻木,阳氏无人敢打搅他。
有一件事肖季莲可能不知道。
痴情咒是阳氏的死咒,痴情人死,被痴情的人也会因咒术而被强行殉葬。
还有一件事除了阳氏三兄弟,所有人都可能不知道。
痴情咒之所以为痴情咒而不是情人咒就是因为这痴情错付,无法被回应。
阳青桉多接触程元笙一分,多爱她一分,他所受的钻心之苦就多一分,痴情咒的效用便少一分。
阳青栎想起二哥去世前那句没头没尾的话,“我原以为我们会比元莺和阳青夜的结局好一些,虽是生离,但至少是能活得长久一些。现在看来是我们太天真了。”
那时他耻笑二哥还敢对他和元笙之间的悲剧发出感慨,如今他才知道原来那话里还含着想尽一切办法之后的无力和心酸。
阳青栎看着明灭不定的火光,真想一脚就踹翻这火盆,撕去这灵堂里所有的白布,推倒所有的烛火和香案,掀开这棺木,揪着他的衣领,问问躺在这里面的人他有没有心……
“这便是你对我误会你的报复吗?哈——你倒是一走了之了,你们去天上团聚了,那我呢?你们都抛下我……”
阳青栎嘶哑着声音诘问,空荡荡的灵堂没有人会回应他。
他想起那年那场未完成的大婚,那时程元笙还不是神女。
他还记得那天,她一身大红色的婚服站在青宵殿前,满心的笑意等待着与自己心爱的男子举行婚礼。
可是迎来的不是司仪的“一拜天地……”,而是他带来的三万将士,还有被拘捕的所有程家人。
那场婚变夺权的战役之前,安离的百姓人人都说安离有两个家主,一个是名义上的阳氏,还有一个是手握重权的程家。
早年为了拉拢程家,父亲把自己的亲妹妹阳映云嫁给了程家家主的大儿子程旭远,也是当时程家家主有力的竞争者,可惜两人都不是贪恋权势的人。
后来,他们之间生的孩子叫程久安,求的是个久久平安之意。而阳映云难产早逝,程旭远未再娶。
直到后来元莺出事,程旭远为了保住挚交阳青夜的孩子,便求娶了元莺。程家人愿意接下这个烂摊子,对阳氏自然是个好消息。
父亲一直都是忌惮程家,更是忌惮才华横溢的程旭远,便提出要求程旭远与元莺婚后不得有子嗣,那个野种也必须被送入阳氏寄养,毕竟是神女的血脉,或许很有可能就是下一代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