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难寄·红豆
*《难寄》系列第四篇。
平旌亲启:
见字如面。
我这一路似乎走得慢了些,本想着回来看看金陵的雪,待我行至城外,却已见一片绿意葱茏了。
城外风景独好,我多贪看几眼,便也就在这长亭内执笔与你写这一笺了。
前几日我经过启竹溪,想你从前说金陵周边的风光,数这一带最好。
如今不凑巧,你不能带我看这山水了。可山水犹在,林奚若不看,就真是辜负了。
我在启竹溪寻了一处木屋,虽简陋,但也颇有野趣。
你当年所言不虚,启竹溪风光多情,只留几日都还不够,下次真要好好待上一月。
但也就这几日,时间像是掐得刚刚好,我正有幸见了启竹溪春日苏醒过来。
我刚到启竹溪时,那溪面上还浮着未化完的薄冰,在溪中浣洗绢子时,手上还有些刺骨的凉意。
待到我离开的时候,那溪水已经奔流得甚欢,叮叮咚咚的,很好听。
他既歌唱得这样欢,林奚便厚颜,当它是原谅我擅闯这秘境,扰了他的清静罢。
我也听了还带着些赧然的新的春风吹过竹林,很是舒畅,只是夜间听此声到底有些瘆人了。
若要说这启竹溪最大的惊喜,大约是溪边那几树红豆了。
那几树大概已经有些年头,已是很高壮了。正是春返时,它们也可着劲儿抽芽发生。
世人知红豆,大约都是为着摩诘居士那联诗吧。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可惜林奚无此情致了。
说来倒也滑稽,我是医家,自小知红豆,便是背药典,“红豆性平,味苦,有小毒。理气,痛经。治疝气,腹痛,血滞经闭。”
但若真要说起来,摩诘诗中的“红豆”,与寻常医家所说的红豆,大约也不是同一物。
那相思的红豆,原应叫做相思子,只是荚果鲜红,便一直被叫做红豆。
相传汉代闽越国有一男子被强征戍边,其妻终日望归。后同去者归,惟其夫未返,妻念更切,终日立于村前道口树下,朝盼暮望,哭断柔肠,泣血而死。树上忽结荚果,其籽半红半黑,晶莹鲜艳,后人视为贞妻挚妇的血泪凝成,便称之为“红豆”,又叫“相思子”。
后人多以红豆寄相思,便也不管究竟何为赤豆何为相思子了。
都是心意,除了医家古板,又有谁会笑谁多情。
林奚此日,便也不做医家了,吟上这一联相思罢。
大概是知道你永远也不会看到我这几纸废言,我就越来越放肆,心里想什么便写什么。
真是厚脸皮了。
长亭里与我一同坐着的那位娘子似乎等到了来人,我方才偷偷瞥她一眼,正是满脸温柔。又回头一望,果然有一公子策马而来。
我见他们一同进城去,才发觉已近黄昏了。
城门将闭,林奚也不再啰嗦了,就此搁笔罢。
只还有一句…
愿君多采撷。
友 林奚
-TBC-
*文里没提,但写这篇《红豆》,其实是因为王菲的那首歌。
我一直很喜欢这首歌,这几日听,突然也觉得很符合这个时期林奚的心境,便提笔写了。
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
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第五章 难寄·不忆
*《难寄》系列完结篇。
*深闺怨妇萧平旌&劝夫达人林奚。
林奚内心OS:本大夫还哄不好你个小媳妇了口亨!
林奚知道萧平旌最近又在钻牛角尖了,他总是与自己过不去。
原本她留着那些信只是作个纪念,其言虽愁,但到底记了几个春秋,也算是自己的日记。哪知被那傻子看了,事情就要麻烦许多。
可她也不知该如何出言劝慰,毕竟那些信都是自己写的。满纸的荒唐放肆疯魔,都确实是曾经的她。现在要她冷冷清清事不关己地开导疏通,还真有些难。
她便也只能看着萧平旌消沉几日,想着过去的事总之都过去了,他总会自己好起来。
可林奚还是高估了自家夫君。
萧平旌这几日饭也不好好吃,武也没心思练,院里的花都快渴死了他才恹恹地去浇浇水,甚至连攸宁的嬉皮话他都没心思接,每次都只会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林奚看着自家夫君日渐变成个深闺怨妇,在心里深深地叹气。
她原本等着他先开口,现在看来,这鸵鸟还是得自己亲自出手顺顺毛了。
是夜,夫妻二人和衣躺下,萧平旌和从前一样,抱着林奚睡,这是他们二人成婚多年的习惯。林奚身子凉,觉也总是浅,睡不安稳,平旌便总是抱着她,一则暖和,二则安心,林奚才能睡个好觉。
可林奚也知道,自从这傻子看了那些信之后,便总是待她睡着了就自己脱开身,帮她把被子掖好,然后便背对着她睡,能离多远离多远。
好像再多碰她一刻都是罪过了。
又轴又傻。
林奚装着睡沉了,感觉到身边人小心翼翼地抽手,便装作迷迷瞪瞪的样子,嘟囔道:“平旌…”
“怎么,吵醒你了?”萧平旌有些慌,此地无银地解释道,“我手有些酸了,挪一挪。”
林奚忍着笑,没揭穿他,“没有,我明早想练剑了。”
“怎么突然要练剑?”萧平旌又将手老老实实地放回去,轻轻抚着林奚的肩。
“就是突然想练了嘛,你陪我嘛。”林奚仍装着半睡半醒的样子,眼睛都没睁开,声音却软软糯糯的,分明是在撒娇。
“好。”萧平旌虽无此心情,但对林奚的话向来有求必应,“快睡吧,很晚了。”
“嗯。”林奚笑着,将脸牢牢地埋进萧平旌怀里蹭了蹭,这才安心睡了。
翌日萧平旌醒来时,怀中人早已起了。
他走出卧房,在院内看见林奚。只见她穿着一身利落的紧袖衣裳,手里持着的是他惯用的宝剑,已自己酣畅地舞起来。
他见院中人玲珑身影,不觉忆起往事。
说起来,他唯一一次见着林奚的身手,还是在许多年前的大同府。
段桐舟出手狠辣,那几支长针发出,他没有任何准备,心里揪成一团,唯恐伤着姑娘分毫。
哪知这平日里清清冷冷的姑娘身手利落得很,几下便躲过了那长针无眼。
想来,医家行走江湖,总要学点子功夫傍身,可惜后来他再没见过那般飒爽英姿。
若是换到平时,萧平旌见夫人这般剑艺,一定看得眼睛都直了,指不定还要洋洋洒洒写出篇文来,就作是武版《洛神赋》。
可惜今日,他见此场景,却只能想到夫人孤苦漂泊那几年。
没有自己在身边,她是否也遇到过险境,要一人力战如此?
萧大将军越想越懊恼,只觉得自己当年实在混蛋,竟连迈一步走近夫人身边都不敢了。
“平旌,你傻站在那做什么?快过来。”
林奚的声音将萧平旌拉回现实,他看着院中朝他招手的人儿,扯着嘴角笑了笑,踱着步子走过去。
“夫君此式‘揽山河’,当真好剑法。”
萧平旌苦笑。林奚所说的,是他之前闲来无事自创的剑法,请林奚赐个名,便叫了揽山河。他为着这好剑法好名字嘚瑟了好几天,就等着荀飞盏再来的时候炫耀一把。可惜,嘚瑟的甜头还没尝到,便已陷入了这愁苦中。
林奚见他无意搭话,只好又道;
“叫你陪我练剑,你起这么晚。我都练完了!”
这语气娇嗔,说得林奚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惜,面前这个呆子似乎不知道捡着台阶就下,仍一副愧疚万分的苦瓜样子。
“好了,给你个赎罪的机会,去帮我拿纸笔来吧。”
萧平旌下意识地想问,“要纸笔…”
说到一半似乎又觉得自己多话,便住了嘴,乖乖地去书房将笔墨纸砚拿齐了。
林奚见他这副缩着脑袋蔫不拉几的样子,又觉好笑又觉心疼,只想着要赶紧说正事将自己霁月光风的夫君找回来。
待萧平旌将笔墨纸砚摆好了,林奚才开口:
“我字不如你好,不如你帮我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