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江湖中人皆知，萧平旌只爱逍遥，不喜人事繁杂，大家也都敬他，便也不多打扰；二来，这琅琊榜前二的位置多年不变，都是由荀飞盏和萧平旌坐镇，且听闻荀飞盏年年与萧平旌过招都难胜，江湖中其余的人，自然也没有这份自信。
按理说，这么多年终于来了个主动登门的对手，萧平旌本该兴奋得不得了，可惜此刻他心上仍记挂着厨房里那锅粥，便也直白道：
“少侠不必客气，既是切磋，那咱们就直接开始吧。”
余之墨本准备了一套儒雅之词客套一番，没想到这萧平旌果然爽快，便也痛快地答应了。
二人正要过招，早已爬上树找了最佳观战位置的小石榴又来了一句：
“爹！娘说院子里晒着新采的药，别弄坏了！”
萧平旌一拍脑袋，差点忘了这茬儿，连忙向余之墨作了一揖：“余少侠，还请移步别院。”
二人借了安大娘的院子过招，小石榴便坐在树上数着招数。
父女心灵相通，她当然知道爹爹心里记挂着什么，便故意数得大声，好叫爹爹听见，心里也算着时间。
“十二、十三…”
这泉云剑倒还真不好对付，快赶上他和荀飞盏过招时的劲头了。
若换在平时，萧平旌一定会耐着性子慢慢比，将对方的功夫一招一招地套出来，摸个一干二净；然而此刻，显然还是那锅粥重要些，他出招便凌厉许多，不求究竟，只想速战速决。
二人越打越酣畅，小石榴几乎有些跟不上了，招数也越数越快。
“二一、二二、二三！”最后一招，石榴麻溜地从树上跳下来，雀跃道，“爹爹胜了！”
余之墨已是大汗淋漓，却也不得不叹服萧平旌武艺精深，然而还没等他开口总结陈词请教一二，便听见萧平旌急急忙忙地跑了，只撂了句：
“余少侠，承让！”
等他反应过来，眼前便只有一个机灵地眨着眼的萧攸宁了。
“前辈功夫好！”眼前的姑娘爽爽飒飒，毫不忸怩地赞道。
余之墨虽未指望着有胜算，但好歹是苦练了几年才敢南下求教，就这么草率地败了，心里多少有些苦意，面对小姑娘的赞词，也只是抿嘴一笑。
谁知那小姑娘却不见外，安慰道：“前辈打了二十三招才败给我爹爹，已是石榴见过第二厉害的人了！荀伯伯最厉害的那次也只坚持了三十一招呢！”
这安慰好像并没有什么用，余之墨在心里苦笑。
萧攸宁大方地做了个手势，邀请道：“爹爹的粥该煮好了，前辈，请吧。”
余之墨坐在石凳上盯着眼前那一碗粥，愣了半晌。
他实在是难以接受，自己虽然武艺不及萧平旌，但也不至于输给一碗粥吧。
然而一抬眼看见萧平旌笑嘻嘻地给夫人夹菜，他竟默默地接受了这有些憋屈的结局。
“余少侠不过弱冠，已有此功夫，萧某佩服。”给夫人夹完菜，萧平旌才想起待客之道来。
“前辈过誉了，晚辈这样的功夫上门请教，实在是班门弄斧了。”
“余少侠家学渊源，名门之后，不必自谦。”
既提到门派之事，余之墨心里倒是有好奇之处了。
方才他与萧平旌过招，除了见他起招之式有琅琊阁之风外，其余的竟一点看不出承自哪门哪派。
“晚辈冒昧，敢问前辈师承哪一门派？”
萧平旌笑道，“若论师父，武靖爷、蒙老大人和先琅琊阁主都是我的师父；但要论门派嘛，我向来是江湖闲散客，大约也没有哪个名门肯收我了。”
余之墨闻言，心里暗自一惊。
萧平旌的功夫虽看不出承自哪门，但每一招都成体系，浑然流畅，余之墨本以为他是在琅琊阁学了什么隐秘的功夫，哪知他是自成一派。武林之中，细论起来，在他这个年纪就能自创一派的，萧平旌恐怕是独一份。
余之墨心服口服，谦卑道：“前辈的功夫自成一派，晚辈叹服。”
萧平旌摆摆手，“哪有什么自成一派，不过是自己瞎比划罢了。若真要说起门派，也都算是这山水派之下了。”
山水之间，武艺得成。
余之墨自小习武，只知习武之人大多赤诚，一辈子都痴迷在这个“武”字上。他见过太多武痴，但逍遥通达如萧平旌者，这是第一位。
此番格局，余之墨自叹不如。
饭毕，余之墨思虑良久，终于开口问道：“晚辈听闻前辈自创一式‘揽山河’，其英姿可胜风月。不知晚辈今日是否有眼福，可以一窥其风采？”
“不过是我那日晨起即兴舞了一招，过誉了。”
余之墨见萧平旌似乎无意舞剑，只好作罢。心里又实有不甘，只好厚着脸皮再问：“‘揽山河’此名舒朗大气，不知可有何典故？”
萧平旌笑得有些狡黠，“那是我夫人起的名字。”
余之墨看了一眼一直站在萧平旌身旁的萧夫人，见她面色绯红，又碍于礼数，便也不好再多问什么。
被不客气地打了个底掉儿不说，一点功夫也没学到，还被这一家人秀了一脸恩爱，自己倒也真是不负此行了。
萧攸宁自小就机灵，看这余之墨的眼神便知他大概心有惋惜，故送他出门时，悄悄解释道：“揽山河是我娘亲起的名字，我爹自然舍不得给别人看了，连我都未曾完整见过呢。前辈功夫至深，不必执念于这一招。”
余之墨见她小大人的样子，爽朗一笑。
“我与萧大侠只战这一场，已觉受益无穷，并无遗憾。”
小石榴人小鬼大，学着他的样子负手而行，余之墨觉得有趣，打趣道：
“不知小女侠可愿师从我们泉云剑啊？”
哪知小石榴一口回绝：“不要。”
余之墨更起了兴，问道：“为何？”
“我是山水派的！”
余之墨笑，这还真是父女俩，都一口一个“山水派”，祖传瞎掰。
小石榴补充道：“我爹爹说过，山水最是养人，向这日月山川学功夫，是最好不过的。”
孩子的声音清脆，听着余之墨心中感慨万分。
山水之间，天地多情，到底是有这“揽山河”格局者才看得见最好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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