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想到此次回璇玑宫,看到的魇兽梦珠,又觉有些心烦意乱,欲下了床出去走走,却正撞上旭凤来他门前。
“哥。”旭凤自方才便觉得他有些冷淡,只猜想父帝训话时又为难了他,便来撒娇亲近,“我为暮辞解蛊,你也不来为我护法。”
润玉推了推他,示意他侧身让出门来:“卞城公主也在,何须我操心。”
“还是我帮了暮辞,惹你生气了?”旭凤让开,却又跟在他身后,“你就拿我撒气吧。”
这事还真的只能拿他撒气。润玉沉出口气,定住脚步:“天后借魇兽在临渊台所见,她都告诉你了?”
旭凤小心回想一下,点了点头:“说了一二。”
“你可相信?”
旭凤是对那般预兆有所担忧,但定不会放任事态。他摇摇头:“事在人为,我自然不信。”
“……好,”润玉便与他解释,“天后有意洗去了魇兽所见,我为恢复它食梦之能,不得不探究一二。结果看到你和锦觅。”
此时提起锦觅可是不妙。旭凤咽了咽口水:“……怎样?”
“灵修。”
润玉甩出这二字,已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站着,等着看他反应。
“不可能!”旭凤面上一红,“我……这怎么可能!肯定是假的!”
“我出去走走。”
未来之事,自是很难自证清白。润玉在天界应付各路言谈交锋,只有不想吵,没有吵输过,面不改色时也能言浅意深。他不再多言,给了旭凤一个你好自为之的眼神。
“哥!”
旭凤此时如何能说得过润玉,只得一把拉住他,开始口不择言。
“若是和锦觅灵修,何至于让母神气得想除掉你?我觉得要是她看到你我……还……有可能。”
润玉:“……”
准备过来辞行的鎏英和暮辞:“……”
暮辞知道鎏英原本把他卖身给天界二位殿下了,还真想过若他二人意见相左,自己应听命于谁。
现在看来是多虑了。
第13章
1.
太微去了紫方云宫探望荼姚。
荼姚近日懒于盛装,只在浅金绸衣外罩着纱袍。太微来关心的,也不会是她本人,只是她的用处罢了。
果然,太微心疼两句她修为尽损之事,便问:“昔年我与魔族征战也曾身受重伤,那时便是你遍寻六界,想办法救活了我。如今你何不也如此救救自己?”
荼姚抬眼望他,半晌轻笑:“你果然是别有所图。”
太微情史一堆,总遭诟病,却少有人知,他也忌惮着荼姚曾经的一位爱人。
“当时救我的人是谁?”太微沉声问。
“龙族玄穹之光,还能有谁?”荼姚反问。
此一句,便让他如遭雷击。
他大哥廉晁,果然未死。
太微也曾有此设想,只是已有千万年的安稳,他便暂且未作担心,如今那担忧却又涌上心头。
廉晁如今隐居,而润玉博览群书,见多识广,近日又在下界活动,或许真的查出他去向,也未可知。
“他早已不与你相争,”荼姚望着他皱眉思忖,寒声道,“你难道还要赶尽杀绝!”
“我何时有此打算!”太微皱眉,又道,“只是无心相争之人,难免被人有心利用。旭凤不也是如此。”
荼姚闻言,亦安静了,眼神也冷下来。
“我早就说润玉留不得,是陛下有心护他。”
“知人知面不知心,”太微想起那日省经阁中对峙,叹道,“我本想着观心咒在身,他日后便能安分,谁知他仍能有如此作为。”
“旭凤待我,可是当断则断。”荼姚悲愤道,“如今也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2.
润玉最终没有如何为难暮辞,只交代他在魔界注意各城王的动向。这也几乎等同于放他与鎏英自由逍遥,双宿双飞。
“你果然还是待人温柔,”待送别二人,旭凤拉着润玉的手进屋。
“两全其美罢了。”润玉任他牵着自己来到榻边,“你要做什么?”
“观心咒。”旭凤道,“我这几日琢磨咒术符文,融炼火灵,也略有小成,不妨试试能否给你解了。”
润玉一怔,便也允了。他并不指望立刻得解,但也不介意陪旭凤折腾,遂盘腿与他对坐,一面叮嘱道:“梦陀经中其他邪术,如血灵子一类,你可不许胡乱研习。”
旭凤一笑,不置可否。
如此便是不肯应下的意思。润玉皱眉:“早知如此,我就不该让你看到。”
“我轻易也不会用,”旭凤倾身过来道,“除非兄长命悬一线,需要我折寿奉陪。”
“莫要胡说。何况如此逆天之法,恐怕也不会一劳永逸。”润玉推了推他,“做正事吧。”
旭凤不再多言,随润玉正身端坐,双掌上下相合,在身前凝出一团火灵,暖而不炽,光华内蕴。
润玉发间银簪隐隐闪动光芒,与之呼应。
梦陀经言,观心咒符文千丝百络,自灵台渗入,隐于周身脉络,控于脏腑发肤。若有灵力怒盛,则随之而发。如此看来,非灵力散尽或是身死神灭不得解脱。
旭凤找到的那线生机,在于施咒之人。
簌离法术属水,此咒是以冰寒灵力打入润玉经络。而旭凤如今有数万年琉璃净火修为加持,若以火灵将那冰灵一丝一毫,缓缓化去,日久或可得解。
事关润玉,他不敢有丝毫懈怠,一手在丹田凝着火灵,一手并了双指,点在他眉心。
“哥,你且抱元守一,莫要按捺思绪,一切信我。”旭凤轻声道。
润玉本在垂目运灵,闻言眼神略有闪动,却终究依他所言,阖上双目。
观心咒最擅抽拔思绪,他也正是借此才得窥见暮辞的梦境。如今旭凤如此探他,便意味着他所见所思,要再一次在人前展露无遗。
即便是至亲至爱,又有几人真能尽倾思绪,无话不谈。润玉亦有些担心,但又觉得如此也好——便让旭凤看见本真,再来考虑自己究竟是否值得他那样喜欢。
旭凤头一个窥见的,便是这样的念头。
他觉得心上隐隐抽痛,恨不得中咒的是自己,借此让润玉直接见他真心。但现下无法言说,唯有将灵力放柔,寸寸渗入。
一丝关切在如此温度中渐渐具象化,让润玉首次觉得能够放任心绪,仿佛无论肆意妄为或是天马行空,自己皆会被人小心爱护。
而旭凤既对他心有偏爱,纵然定力不差,对于来去种种思绪,却也不是全无偏颇。于是,便有些润玉自己都未曾注意的所思所见,在当下被牵扯挽留,清晰起来。
润玉不肯轻易收受红线。
润玉与鎏英站在几步开外,望着旭凤向长芳主坦白心迹。几个时辰之前,他才逆势而为,渡予自己灵力。
润玉独自默念,我就欠你这一次,今后我再千次百次地还你。
润玉在洞庭湖旁痛失生母,又代族人受过,承天雷地火之行。
润玉设计穗禾,废她族长之位,夺回太湖。
锦觅与润玉携手走上九霄云殿,一身银白婚服……
“旭凤……”
润玉轻声唤他,才令旭凤如梦初醒。他亦睁眼,只见对面润玉仍双目紧闭,却眉头微皱,额上与颈间渗出薄汗来。
闭目再探那观心咒印,是有丝毫融化消散,却也只是丝毫。
只是此事不得操之过急,旭凤缓慢调息,渐渐收了灵力。润玉迟他半晌,方睁开眼。
“……可有不适?”旭凤问。
润玉摇了摇头:“只因火灵入体,有些燥热。”
一阵沉默。
二人喘息稍定,旭凤先开口道:“你只道我和锦觅……你看到你们成亲,倒是不和我坦白。”
润玉清了清嗓子,别开目光:“……魇兽只余破碎梦境,我未曾留意。”
两人避重就轻地谈这两句,心中却在琢磨其余场景。有既成事实,有与事实相背之事,也有未见之事。若说是真,却不尽然;若不是真,事态却可一一衔接,不似幻境随意生成。
旭凤沉吟片刻,大胆道:“待回了天界,怕是要去临渊台一探,此事方能得解。”
“天后教训在前,你何须如此执着。”润玉摇头劝阻,“临渊台下汇聚十方六界命数天机,不是一人灵识所能承受。我们只走如今的路便好。”
旭凤改坐为跪,探身过去,抬袖为他拭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