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窥尽天机,我只想看你。”
润玉自方才打坐,到如今在他衣袖之下,皆是归于乖顺闭眼,一副任人施为的样子。
若是哪日水到渠成,无甚心事,将手往后一探,便能抽出他的发簪,望见他青丝披散,不甚规整的样子。向下几寸便是衣带,随手解去,便能与他肌肤相贴,亲密无间。
他是司夜之神,不该推拒与人流连床榻,怎能没有几分暧昧旖旎。
旭凤看得心痒,合身抱上去,挂在他身上。
“过去,你常常在我几步之遥,我却未曾好好看你。说来讽刺,临渊台无心无情,倒看得比我清楚。”
过往丝缕委屈,本已被润玉弃之不顾,如今却被旭凤几句话利落收拾了,心头便有暖意堆积。他将下巴枕在他肩上,轻声笑笑:“如今你我成日都在一处,想如何看,不是随你。”
旭凤闻言亦笑,总能更加得寸进尺:“兄长说话算话,我若真想看什么,可不许耍赖。”
他靠得如此近,又如此说,便让润玉想起胸前狰狞丑陋的逆鳞伤疤。如今两人还在榻上,再说下去,怕是难以收拾。润玉一时赧然,拍拍他的后背:“行了,我尚有事想问。”
旭凤不甚情愿地退开,听到他问:“你说,天界除你之外,还有哪位可承大统的储君吗?”
旭凤一愣:“父帝子嗣,也只你我二人。为何有此一问?”
润玉望他一眼,若有所思道:“他召我去省经阁时,我曾出言探他,劝他甘心退位让贤。他起初生气,而后却是不安。我总觉得,他是真感威胁。”
“你说了这种话!”旭凤张大双眼,又去拉他的手,拂开衣袖查看,“那观心咒可曾发作?”
“无事,我此言也未曾图谋什么,”润玉见他这样紧张,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道,“只是就事论事,劝他想开一二而已。”
旭凤未再看到新伤,才似惊魂甫定,只是仍不松手,就着这个姿势想道:“这千万年来,未再听说父帝有其他子嗣。除了魔界,其余各界也皆安分,并无反意。”
润玉点点头:“所以我才觉得,能威胁到他的,定是不必相争,便能出师有名之人。”
旭凤复又思量片刻,忽然抬头:“对了,我曾听母神提及,父帝的兄长廉晁,宽厚仁慈,持身中正。他又是长兄,如此看来,本是众望所归的天帝。”
“只可惜与魔界一战,战死疆场?”润玉亦有所耳闻,“……难道,他还活着?”
只是未及思量其中蹊跷,便闻洞府外有人传声进来,却是燎原君。
“见过火神殿下,夜神殿下。”
燎原君获准入府,匆忙迎上方出房门的二人,脸色有些凝重。
他抱拳向旭凤禀告道:“启禀殿下,天后娘娘座下仙侍私下寻我,说天后近日闭门不出,疑有元神溃散之象,却固执不肯就医,求殿下回天界探望相劝。”
旭凤与润玉对视一眼。天后没了修为,境况可想而知,就算此次是故意卖惨,旭凤亦无法置之不理。
“近日,似乎紫方云宫的确频繁从岐黄仙官处讨要灵芝一类补品。”燎原君补充道。
“哥,”旭凤闻言点头,转头抚了抚润玉的手臂,“我且回去看看,尽早回来,再为你继续解那观心咒。”
润玉点点头:“不必着急,来日方长。”
旭凤便上前两步,与燎原君幻形离去了。临走之前,余光中仍是润玉立在几步开外,一身白衣,静静目送他们的样子。
事后想来,旭凤只觉得自己不长教训。
他这一次,仍旧没有好好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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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天界皆知,旭凤自回紫方云宫探望,便陪荼姚打座闭关,至少需得十日。
而润玉在人间孝期已满,便应固城王要求,代太微护送御魂鼎,交还魔界。
如今的魔尊仍是焱城王,加上太微与固城王本就是不可见光的私交,是以还鼎时,只他二人在一山洞密会,固城王的几个心腹守在洞口。
润玉一袭白衣银绸,洞内一片阴暗,却似唯独自他身上散着月华。
“夜神殿下请坐。”洞内正中一方矮桌,摆着茶壶杯盏,固城王在桌边抬手道。
“不必了。”润玉只是近前两步,倾身行礼,“润玉此来只为交接御魂鼎,无心久留。”
都道火神张扬不羁,夜神自持内敛。固城王心下笑道,装得可真像。
天界皆传旭凤尚在闭关,鸟族隐雀却称,他私下截了密报,此次来者其实正是旭凤,只是幻作润玉模样。为的是趁固城王不备,以琉璃净火杀他灭口。
固城王站起身来,凝神细探,确有一丝火属灵息飘散。
他不禁心下冷笑,如今凤血在自己手中,太微尚敢让旭凤送上门来,真不知是太有自信,还是孤注一掷,急于除掉自己。
他站在原地,并不上前,往二人当中空地一指:“那鼎真身庞大,便请夜神殿下将其安放在此。”
润玉望他一眼,未说什么,只是翻起一掌,幻出御魂鼎,展臂向前一送,那鼎便渐渐恢复原本大小,无声落地。
鼎身隐隐泛着青红光芒。固城王余光防备着他手中可有暗结琉璃净火,一面上前查验。
鼎中确是穷奇之息,未有作伪。而就在此时,变故陡生。
那鼎被固城王的魔气一近,忽然凶光大盛。鼎内一声长啸,鼎盖竟被生生掀开!
穷奇凶灵四溢,一时间洞内震颤,洞顶刹那间倾塌破碎。
润玉随着气浪飞身退出,落于山壁残垣。他唤来水蓝冰剑,双指虚抹银刃,剑尖一指御魂鼎,投了个压制法阵下去:“固城王,你可有陨魔杵!”
“少废话!”固城王亦飞身躲避。他本就不信太微会老实奉上御魂鼎,是以早将陨魔杵自焱城王处偷换出来。
穷奇在御魂鼎中这些时日,灵力比起上次食完锦觅的灵芝时,似乎还要强盛不少。此凶兽更畏真火,润玉不及多想,强自将旭凤与他打座运功时残余的火灵自周身调出,注入法阵。
“天道毕,日月俱——”
固城王已高举陨魔杵,念起法诀。他的声音只是勉强可闻,只因穷奇仍在嘶吼。
润玉凝神,放眼全局,却觉不对。上次他与旭凤、鎏英三人合力,才得以与穷奇周旋,如今自己法阵,怎却如此管用。
再于烟雾风沙中定睛细观,却发现穷奇虽然四处捣毁山壁,却从未专注攻击他与固城王中任何一人,倒似神智迷乱,无力顾及他的阵法。
“出窈窈,入冥冥——”
穷奇的吼声可说是震怒,但若说是痛苦狂躁,也不无可能。
润玉心下暗道不好,赶忙收剑,欲撤回法阵。
固城王望见他动作,只当他是要临阵脱逃,心下一怒。
那法阵唯余清光,于穷奇却似抱薪救火一般。陨魔杵尚未发挥效用,他已不堪内外灵力冲撞,竟立时自爆了!
穷奇通身剧毒,骨血过处,百里尽化焦土。
“旭凤!你们天界果然最是歹毒!”固城王暗结幻形之术,一面放生道:“放箭!”
语毕他便先行遁逃,那暗处之人听令放箭后,亦幻形离开。
一阵阴风直冲润玉而来。
那气息他打过几次交道,隐隐识得与灭灵箭几分相似。润玉只瞟一眼,便再无暇顾及,只闪身避开,蹬石跃空,漫出水灵四散,追赶收束穷奇之血。
爆炸余响过后,周身渐渐寂静,便能隐隐听得远处城民慌乱叫喊,闻风奔逃。有夫妻兄弟相寻相护,有父母焦急呼唤子女。润玉咬牙坚持,与弥天魔气相抗。
世事只教他知道,无辜并不是不受欺凌的理由。但他亲见如此惨状,总无法见死不救。
冰蓝水色漫过焦黑土石,立时冷凝成冰,将穷奇骨血凝固阻滞。好在四周本就山石重叠,加上水灵无孔不入,鲸吞蚕食,滔天魔气总算阵势渐缓。
虽不治本,总算能缓一时之急,只望鎏英与卞城王能早日觉察赶到。
魔界本属地热之境,凝水成冰之法耗神费力,又是使在巨大法阵之后,润玉喘息间已觉气力不济。此时却又觉得背后锐气袭来,他再闪避,只见又是一箭自面前划过。
难道还有人如此忠于固城王,冒着穷奇毒侵之险,要至他于死地?
可灵识所至,分明无人藏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