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
千慕僵在原地,脸色逐渐惨白起来,是九年前的那场两国联姻。
姜婴觉察到千慕脸色的变化,隐约猜到了什么,再抬眼去看那蜃景,风吹起辇车上的车帷,金色鸾凤的红纱下露出一张熟悉而稚嫩的面容。片刻,乐音消失,幻境亦渐渐散去,有孤岛显现在眼前。
“前方可登岸了。”姜婴道。
千慕与姜婴上了岸,在礁石滩上发现了昏睡过去的单方,彼时海水已没过了他的腰腹。施法驱走单方身上寒气,然后循着足迹找到了这座岛上唯一的一处房舍,两人开始静心等待单方醒转。
房舍四周被茂盛的梧桐树遮蔽,紫色桐花成串堆积在枝头,置身其中,恍若误入云端仙境。
“元逆石是救回你师父所需的最后一件灵物了吗?”姜婴坐在院中的石桌上,突然问道。
千慕闻言微愣,旋即低下了头,坐在姜婴对面拨了拨石桌上散落的桐花道:“是。”
“待你师父回来,我也便不在了。”姜婴望着千慕轻笑,树上的桐花悄然落在他的肩头,“我虽欠你许多,但看在我甘愿为你法阵献祭的份上,余下的日子里,还请好生待我。”
“......这是自然。”
姜婴不再言语,抬手接了朵坠落的紫色桐花放在千慕面前,这时,房舍内忽传来陶盏坠地的声音。
两人闻声进去,见单方有些虚弱的背倚在床榻上,咳了几声后问道:“你们是谁?”
“我们是居住在海边以捕鱼为生的一对夫妇,今日在海上忽遇风暴,被巨浪卷到了这里。见这岛上玉石梧桐众多,不知可是传说中的海外仙山,石梧国”姜婴向单方恭敬行了一礼,问道。
单方将信将疑,可见这两人也并无恶意,于是如实答道:“此地确是石梧国。在下姓单名方,无字,谢两位搭救。”
“单兄客气,鄙人姜婴,拙荆千慕。”姜婴说着,将千慕往自己身边拉了拉,抬眼见千慕微瞪着自己。
“二位若不嫌弃,便在寒舍住下吧,回去,未必是件易事。”倘若两人当真是□□凡胎困在了这里,比之自己又多了件不幸之事,单方不免为两人担忧了起来。
姜婴向单方作了一揖道:“多谢。”
千慕站在一旁,看着低头作揖的姜婴,想了想,又看向半坐在床榻上的单方:“你的伤,我可以帮你医好。”
单方闻言,这才仔细抬眼看向千慕,默了半晌后道:“夫人不必挂怀,单某自知已病入膏肓,倘若能这样去了,也是解脱。”语罢,又是一阵长咳。
千慕不再多言,人若是一心求死,她亦无能为力。
与单方拜别,千慕随着姜婴走出房间,却听得身后的单方忽然又问道:“两位,可是长经国中人?”
千慕脚步蓦地顿住,姜婴见状急忙将她扶稳。
“......长经国,早已名为羑地了。”
......
姜婴与千慕睡在左侧的房间里,夜晚风大,窗外的梧桐树随着风声沙沙作响,久久不得停息。
姜婴侧着身,看着背对着自己睡在外侧的千慕,半晌,伸过手将她揽进了怀里。
“你做什么?”千慕突然道。
“......热。”姜婴哑着声音,轻描淡写的说出了一个字。
“什么?”千慕不解。
再将千慕往怀里揽了揽,姜婴解释道:“你身上凉。”
千慕闻言,不再追问,夜晚的絮语到此为止。月光入室,树影婆娑,枝叶声声搅得人心不得安宁。姜婴闭上眼,泪从眼角无声滑落,他与她的缘,终究是太短。
“这是药汤,你趁热喝下。虽不能根治你的病,可总归能好受些。”千慕将药汤放在树下的石桌上,对望着满枝桐花出神的单方道。
单方回过神,放下手里的玉石和珠贝,歉声道:“有劳。”
“今日还要去海边礁石滩上放玉石和珠贝吗?”千慕不禁问道。
单方将药汤饮尽,放下木碗,轻声道:“是。也许哪一天她突然出现,看到礁石上摆放着的玉石珠贝,会想起我。”倘若能想起,哪怕只是一瞬,也是值得的。
千慕想起这一路行来遇到的所有人,有情的,为情所困;无情的,免受拖累。
“你只剩下这唯一的执念了吗?”世人大都会为了心中的执念而顽强存活下去,可一夕执念幻灭,人亦随之损毁。千慕想,她到底不似姜衍是真正的灵山门徒,身为巫女,竟连这生死也参不破。
单方笑了笑,不答反问:“你与姜兄,并非是那海边捕鱼为生的平常夫妇吧?”突逢海难落在这荒岛上,有家难回,平常的夫妇又怎会如此心平气和不惊不忧呢?这几日相处下来,单方早已瞧出端倪,两人来这岛上,想必定报有其他目的。
千慕想了想,索性如实相告:“实不相瞒,我与姜婴,是为寻这石梧国中的元逆石而来。因多年前榑胥、鬼阴、长经三国祸乱,三国交界的苕方边境滋生邪物,为祸人间。如今,我寻得了除去他的方法,秘术法阵与灵物俱备,只差最后这枚元逆石。”
“元逆石?”单方依稀记得月栖临别之时送予他的东西,便叫做元逆石,“你等一下。”单方说罢,径直往房中走去。
姜婴从海边回来,正见到单方怔然的样子,不便惊扰于他,遂走到石桌旁坐下。
“情况如何?”千慕倒了杯茶水递给姜婴,问道。
“房舍外十里处的参天梧桐,便是石梧国设下的结界入口。石梧国隐居避世,结界之外,这里便只是一座荒岛。”
“可有破解之法?”千慕又问。
“姜夫人。”单方从房间中出来,见到回来的姜婴,又作了一揖道,“姜兄。”
姜婴见状,忙起身回礼,单方将手中木盒交到千慕手上:“夫人方才所说的元逆石,可是这个?”
千慕与姜婴皆是一愣,接过木盒后打开,里面放着的,的确是他们此行所要寻找的元逆石。
“单方怎么会有元逆石?”
“此物是当日月栖与我道别时所赠,我是长经国子民,身在石梧国九载,一直心系故土。”单方话说到一半,又忍不住咳了起来,“我时日已无不多,愿将元逆石献出,以示襄助。想必月栖知晓了,亦不会怪我。”
千慕呆呆的捧着元逆石,良久,声音低低道:“我代长经国子民,在此谢过。”
作者有话要说:单:(shan二声)姓氏。
第33章 石梧国篇
“既已寻得元逆石,我们是不是也快要离开了?”元逆石浮在半空,在暗夜里发出火红色的光,姜婴坐在榻上,看着站在元逆石面前出神的千慕问道。
“是。”千慕闻言,将元逆石收回握在手中,“若能召来乐杌,明日便可离开。”
“......此行隐秘,我未曾想你竟会如此轻易向单方剖露心迹。”姜婴阴沉着脸色,千慕却并未发觉。
“单方可信......”
“你总是这样,待人只凭直觉,不计后果。”姜婴说出这句话,立马止住了身上怒气,担心自己再口不择言说出惹恼她的话来。千慕向来喜欢率性而为,这并非是她的过错,只是回想过往所经历之事,教他难免不感到后怕,“......最起码,你应当事先告知我一声。”
千慕顿住脚步,思忖了他的一番话后,才反应过来他是在生闷气:“你在怪我?”
“我没有......”姜婴别过头去,半晌,又闷声道,“十里坡上供陶给你我下的蛊,至今未解。我只是觉得,无论如何,都该小心一些为好。”
“嗯。”千慕应了一声,走到姜婴旁边坐下,手握着元逆石仔细端详,“其实,我总觉得事有蹊跷。元逆石是重要之物,月栖能将此物赠予单方,想来对他极为珍视。可又何以至于自出嫁之后便再不相见。莫非,不是生离,而是死别吗?”
话音方落,元逆石便似被唤醒一般从千慕手中浮起,悬在半空,火红色光芒更盛起来。
“这元逆石中,有残存灵识。”千慕随着元逆石起身,凝望了半晌后,回身对姜婴道,“想来是有人余愿未了,灵识附于其中。我进去查探一番,你待在外面,不要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