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舟微微一笑。
其实那日在六殿下面前只说了一半。
他想要以身试药还出于自己的愧疚和师父的嘱托。
他的师父害了褚暄停,使他受了多年折磨,甚至险些丧命,此事不仅是师父一生难以释怀,他心中也不可避免的带上了愧意。再加上当初师父给的那张纸上不仅有柯蓝之毒的真相,还有师父托他弥补的叮嘱。
他思来想去,没有别的能还的,唯有这个以身破局的法子——
不让遂州城困住褚暄停,也不让褚暄停喜欢的傅姑娘为此丧命。
他是个普通百姓,他的作为也够不上大公无私,但这是他拼尽全力做的。
遂州城内又下了一场大雨,天气骤然冷了不少。
傅锦时肩膀的伤也终于结痂,她在顺安别院施完针后,照常嘱咐了这一块区域中病人需要的汤药剂量,便收拾了银针要走。
如今疫病的药方已经研究了出来,空宅那处已经清空,只还剩下顺安别院中有十几人,再有两三日,顺安别院也能清空。
“殿下。”守在此处的沉铁卫见到褚暄停来,恭敬行礼。
褚暄停眼睛依旧蒙着,傅锦时也演习惯了,她听见声音转过身,几步上前抓住了褚暄停的手腕。
“怎么过来了?”傅锦时一边拉着褚暄停往外走一边问道。
褚暄停因为要装瞎,眼睛上蒙着东西不方便出来做太多事,便大多待在州府。
“我来告诉你,江舟醒了。”
褚暄停话音落下,傅锦时猛地转身,眼眶陡然红了。
江舟那日一直到傍晚终于试出了药,可他却因药物相克加之药毒积累,骤然吐血,昏厥倒地。
傅锦时想尽了法子终于保住了他的命,可一时间却无法让他醒来。
最后她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她将江舟身体内所有的药毒利用针灸的方式将其逼至双腿。
这样的坏处就是江舟即便醒来也再不能行走。
但傅锦时没有别的法子了。
傅锦时随着褚暄停坐马车回了州府,而后直接去了江舟的院子,她推开门,看到江舟靠在榻上。
“傅姑娘。”江舟听到声音朝着傅锦时看来,笑着打了声招呼,调侃道:“没想到还能再见。”
傅锦时红着眼睛,学着他的调调回道:“江大夫险些砸了我的招牌。”
“那真是江某的罪过了。”
傅锦时笑了一声,抬手擦掉眼角渗出的泪。
“不过,傅姑娘,我这以后可不想就这么躺在榻上。”江舟笑着说:“还得劳烦你去跟殿下说一声,帮我做个四轮车来。”
“遂州城的百姓给你做了两辆。”
江舟闻言高兴道:“等回了京城,正好给阿季玩。”
傅锦时看得出来江舟是不想让她自责,故意表现的这般不在乎双腿的事,她便也顺着戏谑道:“你带着阿季胡闹,当心嫂子揍你。”
她可还记得江舟曾经有一次脸上带着青紫来太子府投靠沉西,原因就是在别处嫂子都能找到他并且揍他一顿,只有太子府不会。
“说起你嫂子,倒是提醒了我。”江舟抬起自己的胳膊,上面包了一层纱布,他晃了晃道:“有没有祛疤的药膏,给我来点。”
然后不等傅锦时有所反应自顾自的解释说:“你嫂子喜欢好看的皮囊,有疤不好看,她会嫌弃。”
傅锦时的情绪戛然而止。
第170章
遂州疫病渐除,最后一人痊愈时,遂州城的城门终于大开,此时已然深秋,城内外一片萧索,但困了许久的百姓却恍然未觉。
傅锦时站在城墙之上,眺望着远处的湛蓝天空。
从前在永州时,她经常会站在这样一个位置远眺,无论从哪座城的高处看去,都能看到高大连绵的祁燕山——春日草木蔓发,夏日郁郁葱葱,秋季燕雀飞过,冬季银装素裹。
很是平常的景色,甚至年年周而复始,可她总是看不够。
“青川河果然浩荡。”越行简上来便见傅锦时一人站在此处,背影中带着落寞,她走上前站到旁边,望着远处的青川河说。
傅锦时随着越行简的目光看去,只见青川河浩浩汤汤,蜿蜒而去。
“往后此地是一片沃土。”傅锦时说。
遂州从前水土肥沃,粮食盛产,却因突如其来的水灾而变作了贫瘠之地。
而如今,人祸已除,水灾不复,遂州的生机昂扬而出。
“傅姑娘。”城门不远处,有人向上看来,见到傅锦时,他双手扩在脸侧吆喝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