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如此,也够了。
林霁尘离去后,烟兰终于再次进门,一面随口说道:“掌柜的,最近见林公子,好像都是一身白衣啊!”
自打楚惊春说过,他这样白皙的皮肤,穿白色定然好看。后来每回见他,他都是一身白衣。
楚惊春只当不曾瞧见烟兰刻意掩饰那份尴尬,亦随口反问:“昨夜你去见姜大人,他可有说什么?”
“没……没说什么。”烟兰磕磕绊绊,顿了会儿,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知错,请掌柜的责罚。”
楚惊春坐到一旁的窄榻上,手臂搭着软枕,轻飘飘反问:“你做错什么了?”
“昨夜,昨夜奴婢明知会有杀手,还是弃您不顾,奴婢该死!”
烟兰脑袋叩在地上,姿态是全然的臣服。
从前,她或许还不能全然分清主次,只当楚惊春是她要伺候的一个清倌儿,上头还有云娘和姜大人。后来楚惊春替代了云娘,烟兰心知楚惊春必然有些不为人知的手段,可到底还有姜大人这个主子在,烟兰的顺从也是有限。
直至昨夜,姜大人提前探知有人刺杀楚惊春,未免烟兰一并死去,叫她寻了借口离开。
毕竟,春和楼已然舍去了云娘,不能再丢掉一个得力之人。
烟兰清楚地记得姜大人说过,此次所出的高手,便是对付林公子这样的身手,也绰绰有余,更何况,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偏就是这样一个弱女子,再一次从阎罗殿走脱。
烟兰眼睁睁瞧着楚惊春数次死里逃生,仿佛是勾魂的黑白无常,都平白怕了她。
一个怎么都死不了的人,不往深了想,都让人惊惧不安。
若非是背后有人,便是她这人本身,就存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不论哪种,都叫烟兰此刻跪得慌里慌张,又是心服口服。
楚惊春瞥着伏在地上的那颗脑袋,并不在意烟兰道歉与否。
只微微挑眉:“此事姜大人也知道?”
如此说来,林相派了杀手来杀她,怕也做得并不十分隐秘。那太子那边,或许也是清楚的。
烟兰脑袋磕了磕地面:“知道的。”
“那正好。”楚惊春道,“代我传话给姜大人,我要林相的性命,并愿以任何代价来交换。”
下一瞬,伏在地上的烟兰便是猛地抬起头,满眼不可置信地看向楚惊春。
晓得她不能招惹是一回事,听说她一个偏僻之地来的女子,竟然下了决心要杀当朝宰相又是另一回事。这已然不是野心滔天,是做梦都做不来的。
烟兰呆滞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找回自个的声音:“掌柜的,您……您真的想好了?那可是当朝宰相啊!”
烟兰手上诚然也算是走过不少人命,可都是下贱的命格,死了也无人在意。烟兰何曾想过,身份卑贱之人,竟可取高贵之人的性命。
甚至有那么一瞬,烟兰望着楚惊春的眼睛,莫名相信她说得出,就能做得到。
真是诡异。
楚惊春神色淡淡:“他要来杀我,我自当反击。”
“可是……”烟兰一张小脸拧成一团,又艰难地舒展成极是别扭的模样。“掌柜的,恕奴婢多嘴,于主子眼中,您似乎已经没什么可交换。”
烟兰跟在云娘身边多年,也见过姜大人无数次,大抵明白姜大人的性情手段。
默认楚惊春被人除去,便是这枚棋子没了用处。既是没了用处,又谈何条件。
楚惊春照旧不以为意:“你只管传话就是,他现下或许不知我有何用,不妨细细想想,或是与人商议过再行抉择。”
今日之状,连当朝宰相都亲自出手要她的性命,便是姜大人亲自出头,怕也难以保全她。此局看似已没了解法,甚至两方势力都默认她的死期,觉着她没了用处。
然有一点,她没死,且不会死。觉着她无用不妨事,只要他们于她而言是有用的,她自个便可暂且显得有用些。
烟兰张了张嘴,终是咽下劝说的言辞,道:“是,奴婢今日便传话给主子。”
烟兰匆匆离去,多了将近一个时辰方才折返。楚惊春见她进门,与往日一般为她添着热茶,又奉上一碟糕点。口中还说着,“掌柜的,这是后厨新做的酥黄独,您尝尝。”
楚惊春看一眼手边金黄的酥黄独,芋头做得吃食里,这一味外层酥脆内里软糯,算是上佳。从前她也用上几口,此刻倒没什么胃口。且她思虑事情,惯常喜欢静静地,遂只轻轻“嗯”了一声,脑中思绪并未被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