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沉静了大约半截香的时间,楚惊春终于悄然吐出一口气,缓缓站起身,一面与侍候在旁的烟兰道:“许久不出门了,跟我到前边走走。”
自打楚惊春做了这春和楼的掌柜,还从未以掌柜的身份往大堂去过。先前楼里的姑娘们倒是想来瞧她,然她一个没见。这会儿,却是难得有些兴致溜达一番。
“是。”烟兰应下,当即便要跟上楚惊春的步子。
不妨楚惊春紧接着道:“拎上那碟子酥黄独,正好给司予尝尝。”
“啊?”烟兰下意识一惊。
楚惊春本不做他想,不过随手带个吃食。虽说楼里姑娘们用膳不及她的精致,却也没有说,吃不上这么碟点心的程度。烟兰这一惊,倒叫她脑中蹦出些旁的念头来。
顺口就道:“怎么,难不成下毒了?”
烟兰摇摇头,面上倒未见几分慌乱,只拧着眉,自个亦是疑惑道:“奴婢只是突然想起方才见到一个人影,掌柜的,这碟子酥黄独,幸好您没吃,也暂时先不要带给司予姑娘,奴婢担心这东西叫人动了手脚。”
“瞧见谁了?”
“只是有些像,奴婢不敢确定。”烟兰踟蹰了下,“似乎,有几分像银杏。方才奴婢远远瞧了一眼没放在心上,这会儿越想越觉得是她。”
楚惊春亦蹙了蹙眉:“她回来了?”
先前银杏被撵出去,若是要回来,自当经过烟兰。若真是偷偷跑回来,里头用心确实叫人起疑。
“掌柜的等等,奴婢再去瞧瞧。”
烟兰说罢便是赶忙出去,不一会儿便又折返回来,冲楚惊春微微摇了摇头。而后拿着刚刚寻来的银针,刺入金灿灿的酥黄独中。
墨色迅速蔓延,这是下了足量的毒。
烟兰手指一抖,银针险些从手中滑落。她仓皇抬头望向楚惊春:“掌柜的,这……这么大的量,难道真是银杏悄悄回来寻仇了?”
说着,忍不住低声添补:“明明是她自己犯错在先,怎么还敢回来寻衅?她就不怕事情败露,死无葬身之地吗?”
楚惊春不似烟兰这般慌乱,略沉吟了片刻,缓缓道:“她为自己报仇倒还好些,只怕是受人指使。”
“啊?”烟兰惊了惊,明显是没想到这层。
楚惊春道:“她被撵出去也算人尽皆知,谁敢偷偷放她进来。”
烟兰迷茫的眸子一点点变得清明,最后转为更深的讶色。
谁敢偷偷放银杏进来,或是她从前要好的姊妹。亦或,是主子授意了下头的人不必阻拦。主子或早或晚要楚惊春的性命,此事烟兰是清楚的。
烟兰顿时不知如何是好,些许话在喉间打了几转,才道:“那……掌柜的,您看可还要派人去把银杏捉住?”
下毒这种事有一就有二,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中招。
“不必了。”楚惊春说着,忽然又是转口,“等等,不必特意去寻,若是再见着了,务必把人困住。”
“奴婢明白。”
烟兰将那碟子酥黄独处理了,两人便前往大堂。此刻未到正午,未曾太阳当头,不是用膳的时辰,大堂也只闲坐的几人。楚惊春没有多留,径直顺着木梯往楼上走去。
刚刚行了两步,身后烟兰还未及迈上一层台阶,楚惊春便是顿住步子。
余光里,大堂一隅,有个身影略是眼熟。
烟兰顺着楚惊春的目光瞧过去,亦是一顿:“那是张公子。掌柜的,他不会也是来找事的吧?”近来事情不断,烟兰下意识便是草木皆兵。
这位张公子,正是从前死在春和楼那个猥琐老头的儿子。
烟兰吸一口气,忽然又道:“近来好像总是见到他,不,是几乎天天都能见到他。”
原本春和楼人来人往最是寻常,有客人来得频繁也没什么特别。然而,这挂着人命的公子常来,从前烟兰事务繁忙,至多打眼一瞧没放在心上,这时楚惊春多瞧了几眼,叫烟兰顿时提了神。
“掌柜的,他看过来了。”烟兰提醒道。
楚惊春并不回避,当下折身下楼,朝着张公子的方位行去。来人与先前所见,并无不同。周身利落干净,却也是面目寻常。若非刻意记在脑子里,应是容易遗忘。
张公子见她步步行来,起身抱拳:“听闻春和楼换了掌柜的,原来真是轻白姑娘。”
楚惊春瞥向他一侧的桌面,唯有一壶茶,且已然不见热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