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自己描述的前景所鼓舞,路德维希情不自禁地俯下身,握住了弗朗西斯的肩膀。但他的碰触却令对方不由自主地向前倒去,脑袋砰地一声碰在栏杆上。皇帝这才发觉在他忘我的演说和楼下高亢的歌声中,他的听众不知何时已打起了瞌睡。
他猛地直起身来,胸中充满了气恼与失望。弗朗西斯正不无困惑地看着他,好像他刚才所说的不过是对牛弹琴。“你到底在逃避什么?”路德维希低声道,“你觉得我在试探你吗?你怕我会杀了你?你以为你的这点小把戏还能骗我多久?!”
弗朗西斯未必听懂了他的说话,但却明显地感觉到了皇帝语调里的危险。他紧张地起身,被身下的椅子绊了一下,跌跌撞撞地后退,笨拙的模样如同一勺热油般引燃了路德维希压抑的怒火。“难道你宁愿我把你再锁回那囚笼里?你宁愿做个懦夫,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暗无天日地活着、再不为人知地死去?!”
歌剧此时已接近终曲,乐器激昂的合音盖过了他的咆哮,但他狰狞的表情已足以让弗朗西斯惊恐地缩进了角落里。路德维希咬牙切齿地看着他,眼里的愤怒渐渐转为了悲哀。
“也许我是应该杀了你。”
对于一只失去了爪牙的狮子而言,痛快的死亡或许反而是最好的结局。路德维希拔出枪。他在弗朗西斯眼里看见了恐惧,那令他有片刻的不忍,但他说服自己,这是为了他。为了他曾爱过的那个弗朗西斯。
觉察到什么的弗朗西斯想要夺路逃跑。路德维希猛地把他扯了回来,他的后背重重地撞在了包厢的栏杆上。持枪的皇帝跟着逼近,但在他拉开保险的同时,弗朗西斯突然从栏杆上翻了下去。
随着最后一个高音的响起,楼下传来震耳欲聋的尖叫声,路德维希的心跳几乎同时停止。他一个箭步奔到栏杆处,探身向下望去。
弗朗西斯面朝下躺在剧院的过道里,台上台下同时陷入了混乱。但在有人敢于过去查看这位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是死是活之前,一个威严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剧院。“有刺客!保护皇帝陛下!”
是埃里克·霍兰德。路德维希看见卫兵从各个入口冲进剧院,迅速控制了恐慌的人群。很快,演员和观众都疏散得干干净净,剧院里就只剩下站在包厢看台上的皇帝、在楼下善后的几个卫兵,还有弗朗西斯和他身下那滩不断扩大的血泊。
路德维希的建议
这已经是瑞德·茨温利公爵今晚第三次看见路德维希在宴会上走神了。他许久没跟他的侄子见面了,印象中的路德维希还是小时候那个对任何要求都一板一眼认真完成、得到称赞时极力掩饰却仍藏不住欢喜的小男孩。他不知道如今的皇帝能有什么心事,但他总觉得路德维希对这场胜利似乎没有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么高兴。
他本想着在离开帝都之前要找个机会和皇帝好好聊聊,但路德维希先找上了他。在宴会结束之后,皇帝身边的近侍等在他马车旁,问瑞德公爵可否到皇帝寝宫一叙,并说皇帝已经在克洛维宫为他备好了房间。
当然,为什么不呢?当年路德维希在公国的时候对他可谓既崇敬又依赖,他也把他当作自己的儿子看待。何况以他的身份,即便在皇帝寝宫留宿也不算逾越。
提前离席的皇帝正在起居室里等他。“您今晚好像喝了不少酒,舅舅,”他递给他一个杯子。“先喝杯茶吧。”
瑞德公爵谨慎地接了过来,并在皇帝示意的椅子上落座。“谢谢,陛下,”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他从来不喜欢这些味道和产地一样怪异的饮料。
路德维希笑了。“别这么拘谨,舅舅;我知道,我们好多年没见面了——但我还是我,还是您的路德维希。这里又没有别人,您还是叫我路德维希,好吗?”
瑞德公爵也笑了。“是啊,”他由衷地说,“好多年啦。”
“我十分感激您这次的支持。”路德维希从沸腾的火炉上拿起那个精致的小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若是没有您,这胜利不会来得如此顺利。您不光打了两场漂亮的海战,对全局的指挥也及时而有效。谢谢您帮我赢得这场战争。”
“别这么说,孩子。我说过,无论何时你需要我们,茨温利家族永远倾尽全力。”
“我知道,”路德维希颔首。“只怕过不了多久,我又得需要您了。”
瑞德公爵放下了茶杯,身体前倾。“是什么事?”
路德维希沉默了片刻,双眼盯着壶口蒸腾的雾气。“我希望您能暂时留在基维,舅舅。”
瑞德公爵有些吃惊。“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