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路德维希自己的手里被塞进了一杯酒,正是当年波诺弗瓦庄园收获的葡萄所酿制的。不是第一次喝酒吧,小伙子?一个形容粗犷的男人朝他裂开嘴笑着,来,让我们干一杯,祝主人身体健康!路德维希也不自觉地笑了,高高举起酒杯。祝主人家身体健康,他跟着说,并以同样豪迈的动作把甘甜微涩的酒液倒入口中。
那天晚上最后的节目就是这一出征服者弗兰克。演员多半是附近农庄里的年轻人——在当地爱唱歌又略识几个字的青年就称得上“才华横溢”,演出的水准可想而知。自然而然地,主角由弗朗西斯扮演,这才让戏勉强唱得下去。路德维希一到波诺弗瓦庄园、听说他们打算演独幕剧时就闹着也要演个角色;但弗朗西斯说服了他,离演出只剩下短短几天时间,不足以让他充分排练。后来路德维希才发觉这完全是借口——弗朗西斯挑选的那些演员“排练”的结果还没有他唱得一半好,毕竟路德维希在基维和伯罗斯基都有专门的音乐老师。但每个被选中参加演出的年轻人都为能有个登台的机会而兴奋不已,他倒也能理解弗朗西斯不忍心让他们失望。多少为了弥补路德维希,弗朗西斯让他为他们伴奏。演出时他坐在钢琴前,看着临时搭起的高台上被乡下姑娘和农夫簇拥着俨然像个国王的弗朗西斯,莫名感到一种近似于骄傲的情绪在胸中鼓荡。或许从那时起他潜意识里就已把这个光彩夺目的青年视为了自己的所有物;不然他为何在他含情脉脉地对着那个一脸雀斑的女孩——她叫什么来着?桑塔?还是莎乐娃?——咏唱时那般不快?然而随着弗兰克大帝的故事一段段展开,他自己指下流淌出的音乐与舞台上农民大军笨拙却充满热情的歌唱逐渐令路德维希着迷;他几乎要忘了这是场拙劣的业余演出,甚至于觉得一切都是真的了。在最后一曲终了时,弗朗西斯的“士兵”们把他从舞台上抬了下来,而路德维希也站起身来,在人群中高高举起双手,拼命地挥舞,大声呼喊。弗朗西斯走向他,路德维希能看见他脸上快活的红光。“我们赢了,”仍沉浸在剧中的皇子殿下轻声说。“是的!”身穿国王战甲的弗朗西斯大声回答,“我们赢了!这是伟大的胜利!”他一手环过路德维希的肩膀,另一只手高高举起酒杯。“帝国万岁!”路德维希的脑袋被对方按在怀里,脸颊紧贴在纸糊的肩甲上,有点透不过气。或许是喝了过多的甜葡萄酒,四周潮水般涌来的笑声、欢呼声、吼叫声令他昏眩。最后他又被弗朗西斯灌了几大杯,在此起彼伏的“帝国万岁”声中喝了个烂醉。
Chapter End Notes
#人生若只如初见#
断弦(下)
再回忆起这段往事令路德维希轻轻地笑了。“你当然记得。”在他成年后弗朗西斯不止一次酸溜溜地说起小时候的路德维希是如何惹人喜爱,反倒是路德维希自己每次都满脸通红,恨不得他早点忘掉才好。“今天这年轻人似乎有点紧张。不过,若不论方才唱错词那几句,他的声音倒确实漂亮。”他没有转头看向弗朗西斯,却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他令我想起你。”
此刻年轻的弗兰克正与睡梦中的妻子道别——拜那位雀斑姑娘所赐,这是当年演出中给路德维希留下印象颇深的一段——他不由自主地跟着小声哼唱了起来。
我在清晨起身,踏着朝露前行;
晨风穿透我的战袍,令铁甲变得冰冷。
爱人的软语和唇印还留在耳畔,我却
在她甜蜜的拥抱和亲吻间,选择了战马与利剑。
为我祈祷吧——
我若胜利归来,我们将用金制的酒杯欢庆。
而我若战死沙场,
请将我的尸体交给我的妻子,教她别太悲伤。
诸神在上,
在黎明到来前,愿她能得安梦。
“你说过这一段是全剧中你最喜欢的,更甚于最后一幕决战后的合唱——我也认同,这是勒伯朗所作最好的曲子之一。”路德维希站起身来,缓缓地踱到包厢深处。“胜利过后的喜悦固然令人激动,但慨然前往战场的勇敢与决心却更令人动容,对吗?”
回答他的依旧是弗朗西斯一动不动的背影。路德维希不以为意地绕到他另一侧,手扶着栏杆继续说了下去。“或许在不少人眼里你除了追逐享乐之外就别无所求,弗朗西斯,但我知道你不是个只满足于爱人拥抱和亲吻的人。你几次离开宫廷并不是为了寻求平静——事实上你也不会长久安于平静的生活,那不适合你。”
“我知道你并非厌恶权力。恰恰相反,你和我一样渴望它。你和我一样向往荣誉、一样为力量着迷。但你离开我也正是因为这个:你觉得我们总有一天会视彼此为敌。”路德维希轻轻叹了口气。“你错了,弗朗西斯。我们用不着与彼此竞争;我们有共同的目标,本可以一起战斗的,我们不是没一起战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