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里又回荡着宣行叫他夫君的声音,沈诀打了个寒颤,默默转转看着墙壁:这位尚书郎肯定不是因为他才主动趟这滩浑水的。
肯定不是因为他,尚书郎大人脸皮厚又心计深,行事诡谲摸不透,要是真信他说的话,那自己肯定会被坑死。
沈诀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脸,冷静点,肯定不是因为自己,别慌。
“睡不着?”身后传来宣行的声音。
沈诀吓了一跳,头咔嚓一身转了过去,听着声音像是要把脖子扭断。
宣行也吓到了,连忙坐下来去看沈诀的脖子,不料沈诀捂着脖子就往床榻最里面躲。
宣行有些哭笑不得:“怎么了?你刚刚那声音像是扭到了脖子,我就看看。”
“不劳烦了。”沈诀捂着脖子缩在床榻上看着他,“忙完了?”
见沈诀一副全身心都拒绝的模样,宣行只能收回自己的手:“没,听见你这一会叹气,一会翻身的,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的确有心事,而且心事还是因为你,沈诀想瞪他,面上不显,只是道:“有啊,出门这么久,待尚书郎大人去了漠北军,我回家必然是被母亲责骂了,想到这便有些睡不着,想着要怎么哄母亲大人才好。”
“我什么时候说过你可以回去了?”宣行笑着反问。
“怎么?”沈诀微怔,“我不能回去?”
“想回去也不是不可以。”宣行就着月光看着沈诀的神色,心里暗自掂量着,“只不过你在宜州重伤濒死之事就不想查了?”
沈诀没有迟疑,直接点头:“不查了,我想回家。”
宣行被他一噎,一般这种情况来说,不都是想知道自己失忆之后到底怎么回事吗?又不是三五岁孩童,整天就是回家找娘亲,不过他被沈诀噎习惯了,也不在意:“若是不查明原因,茶楼的刺客下一次恐怕会杀到你家中去,你武功尚可,但家中其他人恐怕都不如你吧,将祸事牵连回家中,你就不怕么?”
沈诀反问:“那你呢,你明明知道那刺客来杀我的,你就不怕这桩祸事牵连到丞相府?”
就今天宣丞相来去匆匆的见了他一面,很快就恍然大悟的走了,并未有任何刁难他,他着实想了许久,才勉强想通了一点,那便是救下他这件事,完完全全就是宣行自己的主意,宣丞相并不知情。
那也就意味着宣行在动手的时候,其实是没有顾过丞相府安危的,着实有些不孝,但此时居然用这种理由劝他,沈诀想都没想直接反问了。
不料宣行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沈诀见到他这么一笑便不由自主反省自己是不是说了笑话:“怎么了?我说错了,我看宣丞相也不像是会为了我,会将身家性命置之度外。”
“他不会。”宣行道:“但我会,他只有我一个孩子,那自然不得不陪我上一条贼船。”
好家伙,将绑架说得这么清丽脱俗,沈诀不由得给他鼓掌:“尚书郎大人好厚的脸皮。”
“过奖过奖。”宣行谦虚道:“所以你还是早点睡吧,等谕旨下来了,一同随我去宜州,别做他想。”
他说完起身便要回去批公文,沈诀一把抓住他袖子:“那走之前,我能回去见见爹娘吗?若不是见不到爹娘,见见我大哥也行啊。”
“夫君暂时别想了。”宣行看着他抓着自己袖子的手,也握住沈诀的手:“等到时机成熟了,我会让你们见到他们的。”
沈诀看着宣行脸色不明,说不上失望还是什么别的,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许久,心里想的却是:若是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爹娘与大哥,别说你叫我夫君了,我能天天追在你后面喊你夫君。
21、第二十一章:说谎
次日一早,思虑过重而一夜没睡的沈诀,立马就爬了起来,幸好昨天白天已经睡得够多了,要不然他就要顶着两个黑眼圈出门。
而宣行呢,则是批公文闹得一夜没睡,洗了把冷水脸便招呼着沈诀一块来吃早饭。
沈诀看着他的黑眼圈,居然有些于心不忍:“你要不回去睡会,我们下午再去?”
宣行摇头笑:“早点解决完我才能安心睡觉。”
好吧,看样子宣行堂堂一个衙内,居然会是劳碌命。
吃完早饭,两人便去了衙门,杨少临早已经等在衙门内,见到沈诀来了还有些意外:“沈公子。”
沈诀回礼,看着站在大堂上的另外一人,笑问:“这位便是王此来?”
那人突然被沈诀点了名,十分慌张的跪了下去:“卑职王此来,见过尚书郎大人,见过......沈公子。”他犹豫了很久,才说出沈公子三个字。
宣行看了他一眼:“起来吧,朱春雅是你妻室?”
王此来虽然有些慌乱,但好歹还是稳得住的,“正是。”
“那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两个月前最后见过她一面,卑职原本是护城军一名小十夫长......”
三个月以前,王此来还是京城护城军的一名小小的十夫长,跟往常一样当值,换班以后正常回了家,却在家中见到一位风尘仆仆的客人。
妻子甚至用仅剩的月钱买了新茶招待来客,来人自称是妻弟朱夏明的上司,来家中报丧的,说是王夏明为国捐躯了,给了他们一笔钱,说是在外地还有一处宅子,本来是要留给二老养老的,但是二老已逝,就把房子交给了仅活着的姐姐。
还说此时正是战乱,死亡人数太多会引起民间动荡,不让他们往外说这件事,他们也只是憋着这件事,甚至连披麻戴孝都没有过。
没想到过几日又来了一个人,说是希望他们尽快搬到相安城的房子里,说是能给他们一大笔钱,一番话说得他们都十分心动,快速辞了差事收拾了东西跟邻居说是在外买了房子,直接走了。
本来什么都好好的,但妻子说是有东西落在京城家中,便要回来取,王此来觉得有钱什么不可以买,不同意她回来,两人大吵了一架,妻子便擅自离家出走了,这一走就没回来过。
他也是前几日收到官府通知,才知道妻子已经死了,才过来京城领尸体的。
王此来话语间十分悲痛,几次拽着胸口的衣服,悔恨的捶着自己:“我要是同她一起来就好了,若是不跟她置气,她就不会死,我儿就不会没了娘。”
衙门里,一时间都是这位八尺大汉的哭声,沈诀于心不忍,递给了他一块手帕:“节哀。”
王此来想到昨日看到的那具尸体,悲从中来,哭得一时间停不下来,看起来夫妻感情颇深。
沈诀安慰了一阵,见没成效,也就放弃了。
宣行见他坐回自己身边,便倒了杯茶给他:“感觉如何?”
沈诀一本正经道:“他好可怜。”
“没别的了?”
“还有什么?”沈诀瞪大眼睛,看着宣行。
宣行将声音压到最低,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到:“比如他说的话几分真假。”
“咳咳。”杨少临看着他们头都靠一块去了,妆模作样的清咳了一声,两人的头快速分开,地上的王此来,也擦着眼泪站了起来。
“是卑职失态了,两位大人还有什么想知道的,若是能抓到杀害我娘子的凶手,卑职一定知无不言。”
杨少临忽视在自己眼皮之下眉来眼去的两个人,问道:“两个月前,朱春雅与你吵架离家,走了这么久,你就没想着去找一下?”
“卑职以为她会回来。”王此来道:“孩子还在家中,就算是我们有什么不和的地方,她定然也是不会丢下孩子不管的,肯定会回来,哪里想得到,她这一走就是两个多月,卑职后来也找过,也托人在京城问了,没人见到她回来,我、我还以为她跑了,就没多想。”
王此来说得有理有据,甚至就连他说托人问了,杨少临也让人核查过,的确对得上他的,似乎就是真的因为他大意,所以什么事情都不知道,此时更是为妻子的死亡而伤心欲绝。
沈诀开始还听一点,但到了后面便百般无赖的坐在椅子上数杯子里的茶叶。
杨少临问完话后,便不出声了,也端着茶杯在那喝水,一副不打算说话的模样,视线落在了宣行身上。
宣行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你看我做什么?”
“我问完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杨少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