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你大哥差不多该归京了吧?”肖珩没有注意到苏简煜在一旁的异样。
“大哥?”苏简煜恍惚一瞬,“再过三日便是中秋,应该已经抵京了。不过——”
“怎么了?”
“你如此一提醒我倒是才发现,”苏简煜眨眨眼,“他竟没有给我递口信来。”
“不过是回京罢了,又不是大事。”肖珩挑挑眉,略微有些不快,“怎么还演起了犹是春闺梦里人的戏码?”
“胡诌什么呢肖六,”苏简煜听出了肖珩言语中的醋意,“我是担心皇长兄是否听到了些关于之前我反对他领兵的风言风语,与我生了嫌隙。”
“哦——”肖珩生硬地答着,借机转换话题道,“兴许他是打算抵达以后再通知你。”
“不管这些了。”苏简煜说着往铁锅中瞥了一眼,“豆沙炒完了没,再炒下去怕是一股醋味。”
“酸的你也给我吃下去。”肖珩气呼呼地将铁锅从灶台上端离,“说起来你都未曾给我写过信。”
“写过吧,”苏简煜开始搜寻自己的记忆,“新岁那会儿我给你回过一封的。”
“我印象中才一句话,不算。”肖珩将豆沙盛装进大瓷碗中,认真地说,“珩想要殿下给我正经地写一封信,要亲切的、温柔的。”
“跟个深闺怨妇似的,”苏简煜举起手佯装要打肖珩,“亲切温柔,等你在床帏之中能时刻记着这四个字再说!”
“那、那不一样嘛——”肖珩辩解着,一边拿过汤匙舀了豆沙送到苏简煜嘴边。
“你可别想贿赂我啊,不管用。”苏简煜嘴上没有松口,却很自然地张嘴尝了一口刚刚翻炒好的豆沙。新鲜红豆磨成的豆沙混合松仁的香气,甜而不腻,正是苏简煜的最爱。
“如何?”肖珩望着苏简煜满意的神情,明知故问地凑到他身边,“真不管用?”
“竖子狡猾。”苏简煜眼里带笑地戳了一下肖珩的腰,“我写便是了,但你莫要催促我。”
“那是自然。”肖珩懂得分寸进退,“不过说真的,你想好如何应对荣王了吗?成蹊说你昨日还去了趟罗府,可是有些棘手?”
“算是吧,”苏简煜不置可否,“只是现下我已打定主意了。”
“你有谋划,我便放心了。”肖珩转身开始整理灶台,声音略微轻了些,“很多事情我帮不上你,到底还是得你自己多操心。”
苏简煜听出了肖珩的委屈,宽慰他道:“一起过日子,本就是互相帮衬、互相亏欠罢了。”
“殿下——”肖珩停下整理的动作,面对苏简煜的安抚既感动,又不知所措。
“少胡思乱想了,”苏简煜靠近肖珩,为他放下卷起的袖管,“回屋歇会儿吧。”
——
中秋当日无需议政,因为庆功宫宴要从中午一直办到晚上。罗晖原本是轮不到参加的,却被特许代替他远在川蜀的伯爵父亲出席,因此前日苏简煜便说好与他同行。此刻周仪已经陪着罗晖在隆熹堂等候,罗晖穿着伯爵世子的吉服。
苏简煜还在寝殿打扮,由于是宫宴,他今日得穿着石青底的龙纹吉服,还需搭配亲王专用的琉璃发冠——不过他却不记得将这发冠置于何处了。
“真是奇哉怪也,你再找找。”苏简煜坐在圆凳上,指挥着来回翻找的肖珩,“我记得应该是收在一个楠木匣子里。”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肖珩嘟囔着,“正殿里没有楠木匣子啊,殿下确定是收在寝殿里头吗?有没有可能搁在拾遗斋了?”
“这——”苏简煜被肖珩如此一问倒也没了底气,他起身道,“那我去拾遗斋找,你接着在寝殿里看看,若是找到了就来寻我。那琉璃冠你应当是识得的,去年承英殿见新科状元戴的便是这款。”
“知道知道,”肖珩点点头,“我有印象。”
苏简煜点了个头便跨步朝外走去,留下肖珩一人在夜暝轩里。肖珩见苏简煜离开,稍稍松了口气——他从睁眼开始就在帮着苏简煜找寻发冠,眼下蹲得腰酸背痛的,奈何就是没有楠木匣子的踪影。
肖珩有些丧气地坐在地上,转动着脖子,他想不明白苏简煜为何坚持要佩戴琉璃发冠,兴许是皇家的礼仪使然。想到此处,他不禁翻了个白眼,然而就在此时,他的余光瞥到了梨花木床榻的下方靠里侧,似乎隐约放置着一个方形物体。
肖珩赶紧摸过去,借着室内的光线定睛一看——可不就是苏简煜说的楠木匣子吗!
“好家伙。”肖珩气呼呼地伸手将匣子取出,上头已经积了层薄灰,“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宝贝,叫我好找。”
肖珩粗糙地抹去匣盖上的灰,而后便打开了匣子,原以为会看到那个琉璃发冠的肖珩,下一刻却震惊地凝视着眼前的物件——一枚白玉珏正静静地躺在杏黄色的绸布上。
肖珩想起来,在他和肖珉第一次来拜访苏简煜时,便见后者佩戴过这枚玉珏,当时只觉得眼熟,但来不及细看便匆匆告辞。这枚玉珏看似并非是用名贵的玉料制成,玉珏表面有些许杂质,做工也不甚精细。
“不会的——”
肖珩瞪大双眼,有些颤抖地将玉珏翻到背面,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六郎,我找到了!”苏简煜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肖珩倏地回过头,下意识地将护住怀中的匣子,“罗子昇和周元槿已在正殿候着了,我先过去同他们说说话。”
“哦——好。”肖珩有些心不在焉。
“你怎么了?”苏简煜依靠在门边注视着肖珩,随后指了指眼角,“可是哭了?”
“怎会,”肖珩回以一个微笑,“许是方才翻找的时候灰尘入了眼,无事。”
“行,那你快来。”
“我就来。”肖珩点点头,目送着苏简煜再次离开。他的手中是那块已经被翻至背面的玉珏,而那玉珏的上端分明有一个细小的缺口。
作者有话说:
今天写完第一百章啦,给自己点个赞嘻嘻嘻~另外,这章有个考点!
——
注:
“二者不可得兼”出自《孟子·告子上》。
“犹是春闺梦里人”出自陈陶《陇西行四首·其二》。
60、君心
◎“你与你皇长兄素来亲厚,怎么不替简烨说两句?”◎
车马抵达正阳门后,臣子照例是要下车步行的,眼下时间尚早,苏简煜便和罗晖不紧不慢地走在去往黍明殿的长街上。因着宫宴的缘故,宫人们来往于长街之上,大多手捧食器,行色匆匆。
“这条路倒叫我想起去岁赐宴那日的光景了。”苏简煜感慨道,“没想到这一年竟发生了这么多事。说起来,你与元槿之事,倒还是润川先发觉的。”
“元槿说千户观人观事有独到的地方,”罗晖浅笑道,“学生斗胆问一句,殿下可是因此而颇为看重千户?”
“我倒也没有那般势利。”苏简煜也笑道,“虽然我不知你与元槿的琐碎,但由己及人推想,应当是一样的。你看重的绝非元槿的才气,元槿心悦的也断不是你的出身。”
“殿下说的是,是学生唐突了。”罗晖憨厚地摸摸后脑。
“话说回来,你可有打算过,元槿往后该如何在罗家立足?”苏简煜收了声,“你是伯爵府世子,且你已到而立之年,父母那头可好交代?”
“原先我没有考取功名,说亲的都被我挡了回去。”罗晖揣着手,“去岁以来家母倒是偶有提及,我以部事繁忙给推脱了。”
“此非长久之计,你得空还是要斟酌一二。”苏简煜侧头看向罗晖,“我虽是皇子但并非储君,且膝下已有嗣子,成婚与否都已不重要。可若是你无后,爵位恐怕就要传到旁支去,你父亲未必能接受。”
“这倒无妨,我下头还有一个胞弟。”罗晖自信地说,“由他袭爵也未尝不可,我就是这般打算的。”
“如此倒也妥帖,”苏简煜颔首道,“总之你若负了元槿,本王绝不轻易放过。”
“学生不敢,”罗晖微微拱手,“元槿与我是总角之交,他之于我已与家人无异。”
苏简煜闻言只是笑笑,未再接话。二人说话间已经行至黍明殿宫门口,几位面生的官员正向值守的龙武卫递上自己的请帖,准备入内。苏简煜眼尖地注意到了钟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