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治帝终于在临近月末的时候颁下口谕解了苏简煜的禁足,并派了全禄亲自来接苏简煜进宫,说是多日不见甚是想念。苏简煜在肖珩的苦大仇深中暗自窃喜地离了府,但他心里知道这场恶战尚未结束,如今该是他扭转局势的时机了。
“你若是如今日一般恭顺,”正治帝琢磨着棋局,“朕也不至于将你禁足。”
“我从来都是这个性子,”苏简煜不慌不忙地拿起一块糕点,“陛下今日宣我进宫,不会只是为了同我弈棋吧?”
“明知故问。”正治帝捏着棋子瞥了一眼苏简煜,“交战近况你也知道了吧?”
“听闻皇长兄似乎是占了些上风,”苏简煜避重就轻,“卓尔未曾再次出兵应战。”
“那你说说,该如何赏赐简烨。”
“如何赏赐,陛下圣裁即可。”苏简煜欲擒故纵地说着,“原也不必问询我的意见。”
“你还在跟朕置气?”正治帝落下一子,注视着苏简煜。
“臣不敢。”苏简煜抓起自己的棋子,“臣只是以为,陛下应当清楚臣会如何建议封赏皇长兄。”
“朕不知。”
“自然是循旧例,晋封亲王。”苏简煜颇为镇定,“原先若是商谈互市成功,已是大功一件,如今他击退琅国进犯,于情于理都担得起亲王尊位。”
“你就不担心他成了亲王,会威胁到你的地位?”正治帝饶有深意地发问,“你就不怕朕以后倚重他而疏远你?”
“皇长兄是可用之才,”苏简煜诚恳地说,“只要他于国有益,陛下因此疏远我,也无可厚非。我从来不在意个人之得失,只求大昭能够长治久安,江山万代。”
正治帝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苏简煜,说:“你是不是被关傻了?”
“啊?”苏简煜疑惑道,“陛下这是何意?”
“简烨若是晋封亲王,”正治帝压低声音,语速却变快,“那太子该如何自处?他可是你亲哥哥,你可有想过这一点?”
“这——”苏简煜犯了难,沉默少许后他开口道,“皇长兄与我是一同长大的情分,想来也不会做出些不利于太子哥哥的事。况且他一向忠君体国,应当——”
“所以说,你还是稚嫩了些。”正治帝不耐烦地打断苏简煜,他摆了摆手,“你今日就早些回府去歇着吧,明日议政不许迟到。”
“是。”苏简煜应着,又看了眼棋盘,“陛下是眼瞧着快输了,这才赶我走的吧?”
——
“陛下当真犹豫不决?”肖珩听着苏简煜的讲述,颇感意外。
“我父皇素来多疑,”苏简煜很是冷静,“元槿说得不错,待他重新审视局势,他就会意识到晋封皇长兄为亲王会带来的诸多隐患。只是不加封赏是不可能的,我得在如何封赏一事上再探探他的口风。”
“难办。”肖珩耸耸肩,“当个皇帝可真是麻烦又吃力,换我估计早就自我了断了。”
“瞎说些什么呢,也不忌讳。”苏简煜责备道,“我明日要见元槿,今日早些安置。”
“好。”肖珩明显有些失落。
“对了,还有一事。”苏简煜突然话锋一转。
“什么?”
“我想,或许有必要弄清楚陛下那日在偏殿对我大打出手的真实缘由。”
肖珩疑惑道:“何意?难道不是因为你出言冲撞吗?”
“恐怕没有如此简单。”苏简煜摩挲着下巴,“只是我目前还不足以确定我的怀疑,但我想有个地方或许能找到我想要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垣儿:男同竟是我爹爹?
59、熊掌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打破规矩或有奇效。”◎
八月过后交战地的局势也愈发明朗,卓尔一边按兵不动,另一边也无恢复和谈的意图,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眼下互市一事是作废了,不过针对导致这一局面的元凶,苏简煜没有打算要放过。趁苏简烨回朝之前,他最好能把苏简熠打压下去,挫挫端王的锐气。
正治帝在那日乾成宫议事结束时要求宗正寺卿着手,将苏简熠尽快接回,而他的确也在苏简煜被禁足的几日里回到了帝京,但是他没能回到端王府,而是被皇帝关押于宗正寺,并命令他“思过”。这让苏简煜有些意外,然而苏简煜也因此看到了一丝机会。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苏简煜逐渐对如何处置苏简熠开始犹豫起来——照理来说,苏简熠被拘于宗正寺,身为父亲的端王不可能不为其求情,然而自打苏简煜重归议事之后,端王一次都没有提及要赦免苏简熠的事情。起初苏简煜以为是端王私下求见皇帝,为此他旁敲侧击地询问过全禄,却听出了端王未曾单独求见的意思。不仅如此,中枢众臣也完全不提处置苏简熠的事情。直觉告诉苏简煜,正治帝在此事上或许花了点另外的心思。
苏简煜随后抽调了两名白棋潜入宗正寺打探情况,结果的确不出其所料——苏简熠根本不在里头。恐怕正治帝对外宣称苏简熠被关押在宗正寺,实则早已悄悄将他放回端王府。如此一来事情反倒变得棘手,苏简煜若是穷追不放把实情抖落出来,不仅会与端王在明面上彻底交恶,甚至有可能会动摇皇帝本人的威严,进而反噬苏简煜自己。
苏简煜再三斟酌,决定暂时将互市压下不提,毕竟等到苏简烨回京,这件事终究要搁到明面上再议论,到时候见机行事也未尝不可,如此一来苏简煜眼下需要操心的便是如何封赏苏简烨,这事要做得精巧,不能伤了他与苏简烨的情谊,却要保证不会留下隐患。
眼瞅着临近中秋,苏简烨上疏称即将抵京,正治帝在议政时明确表示,要把今年的中秋家宴办得隆重盛大些,既是接风,也是庆功。除去宗室和勋贵,三品及以上朝臣也都被要求参加,苏简煜甚至被正治帝点名出席。下朝以后,苏简煜便匆匆往罗府赶去,正巧遇上周仪准备吃午膳。
“未曾事先告知于你,是我唐突了。”苏简煜在周仪对面落座,“元槿莫怪。”
“殿下再与我客气便是生分了,”周仪笑着示意女使再摆上一副碗筷,“想来定是朝局有变,殿下这才往我这里来。说到底,还是殿下抬爱元槿,我又怎会介意。”
“如此,”苏简煜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容,严肃地说,“陛下摆了一桌鸿门宴,但我尚未想好该如何在封赏一事上能做到两边顾全。”
周仪概括道:“殿下既不希望伤了与荣王的和气,又不愿看到荣王坐大危及东宫。”
“正是。”
“恕元槿直言,”周仪微微摇头,“二者不可得兼,当断则断。陛下圣心难测,这件事上不可再反其道而行之。相比维持与荣王的和气,着眼东宫才是更要紧的。”
苏简煜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也正是由于他内心深处明白无法兼得,所以这几日才会如此反复、举棋不定。他叹了口气道:“当真无解吗?”
“殿下必须做出取舍。”周仪耸耸肩,“况且我疑心,陛下早已想好了两全之策。殿下不妨放宽心,左右这件事上你能做的也不多。”
苏简煜习惯性地挑了挑眉,问道:“你倒是说说是何两全之策。”
“宫宴上自有分晓,殿下等着便是了。”周仪露出一个深不可测的微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打破规矩或有奇效。”
——
因着中秋将近,各家都在里外张罗,恭王府自然也不例外。这倒是忙坏了肖珩,虽然新鲜的蟹每日都会由宫中内监送来,但是苏简煜口味刁钻,因此肖珩也变着法地将蟹做成不同的菜式。桂花酿和月饼也都是肖珩亲自盯着,苏简煜嗜甜,最喜豆沙馅带松仁的月饼,正好今日不当值,肖珩便着手准备起馅料。
“这些事让祥叔去做便好,你也太亲力亲为了。”苏简煜看着正在翻炒豆沙的肖珩,为他擦去鬓边的汗珠,“你平日本就劳累,不必为这些小事费心的。”
“又跟我客气起来了,”肖珩笑着,手上的动作并未停下,“你的事对我来说无小事。况且是我自己愿意宠着你的,怎么,你还不给我这个机会啊?”
苏简煜没有答话,不过嘴角还是忍不住微微勾起。肖珩为着方便,将袖口挽至手肘处,此刻手上翻炒的动作不停,手臂的肌肉清晰可见,苏简煜看着一时入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