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冷了,殿下。”肖珩头一次看见如此无助的苏简煜,顿觉心疼,“珩抱着你,不冷了。”
恭王府距离皇宫并不远,只消两盏茶的功夫。马车一停,肖珩不顾苏成蹊的劝阻,便抱着苏简煜冲进了夜暝轩正堂。他为苏简煜除去外衣以后,小心地将他安置在床榻上,又为他盖好了被褥,而后便转身去取毛巾。苏成蹊这时端着姜茶走进来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肖珩将毛巾敷在苏简煜额头问苏成蹊道。
苏成蹊忿忿地将今日在养性殿发生之事告诉了肖珩,不过他自然没有说出实情。
“殿下最重名声,受不了如此诋毁,便应了下来。”苏成蹊捏紧了拳头,“足足两个多时辰,我尚且都是勉强支撑,何况殿下!”
肖珩心中只觉得燃起一股无名的怒火——既□□帝和端王对苏简煜的无情和冷酷,也气自己那时没能在苏简煜身边护他周全。他向来是知道朝堂凶险的,但他没有料到即使是贵为嫡子亲王的苏简煜,面对天子的猜忌,也全然没有自保的余地。肖珩不知道苏简煜到底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背负了多少,但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往后,他要护着他。
肖珩说服了苏成蹊,允许自己来照顾苏简煜。苏成蹊虽然身体底子好暂时无恙,但还是接纳了肖珩的提议,先去歇着了。肖珩寸步不离苏简煜的床榻,生怕会出错漏。
苏简煜烧得厉害,大把地出汗,把亵衣都浸湿了。如此捂着不是办法,肖珩思虑片刻,便跑去柴房打了热水。回到房内,肖珩对着苏简煜说了一句“殿下恕罪”以后,便轻手轻脚地解开了苏简煜上身的亵衣。苏简煜身形消瘦,皮肤白皙,美则美矣,却透着几分病态。肖珩注视着苏简煜的身体,咽了口唾沫,猛地摇摇头,这才开始为他擦拭身体。待正面擦拭完毕,肖珩只觉脸颊发烫。
然而肖珩现下顾不得这么多,他将毛巾再次打湿以后,坐到苏简煜身边将他扶起,为他擦拭后背。苏简煜于熟睡之中似乎是感受到了被人触碰,发出了一些轻微的声响。肖珩生怕将苏简煜吵醒,更加放轻了手上的动作。
一切结束,肖珩为苏简煜重新穿好亵衣,为他盖上被褥,准备将木盆还回柴房。就在蹲下身的那一刻,他忽然感觉到了自己的异样,他羞耻地望向胯间,自暴自弃地骂了一句:
“寡廉鲜耻。”
——
苏简煜醒来的时候,外头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房里零星点着三五根蜡烛。烛火摇曳之间,苏简煜头重脚轻地撑起身子,意外摸到了一只手——这可把苏简煜吓得瞬间清醒。
那手的主人也被苏简煜的触碰给弄醒,抬起头来。
“润川……?”苏简煜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趴在自己床边的肖珩,他面容略微憔悴,额头上带着因为枕着床榻而留下的痕迹。
肖珩瞪大眼睛,抹了一把脸,而后倏地站起身,对苏简煜行了一礼道:“殿下恕罪,珩不知怎的就睡着了。”
苏简煜不生气,他有些无力拍拍床边,示意肖珩坐下。
“你一直都守在此处?”苏简煜倚着床背,轻声问道。
“也不算是守着,”肖珩老实说道,“实在是放心不下,又生怕殿下中途醒来,这才不敢离开。”
苏简煜浅笑着说:“辛苦你了。”
“殿下感觉如何?”肖珩很自然地伸手摸上苏简煜的额头,后者甚至来不及闪避,“烧倒是退了,殿下有胃口用膳吗?”
苏简煜不习惯于被人如此触碰,当下有些不好意思。他微微挪动了一下身体,肖珩也识趣地收回手。
“倒是有些饿了,”苏简煜借着光影掩饰自己的脸红,“我想喝粥。”
“好说好说,”肖珩站起身,“我熬了鸡丝小米粥,这就去端来,殿下稍等。”
苏简煜微微颔首,看着肖珩退出堂外后,他缓慢地起身下地,穿好鞋袜,又在亵衣外披上一件羊绒罩衣。简单洗漱以后,他在饭桌旁坐了下来,陷入了沉思。
章皇后怀上苏简煜那年,尚未从第一次生产中完全恢复,所以苏简煜自出生起就带着娘胎里的不足,打小便动辄生病。皇后虽为生母,但身份尊贵,苏简煜得病从来都是由太医和宫人照料。肖珩是他自记事起,唯一一个在他病中,守在床边寸步未离照顾他的人。
只是这样的动容并未持续太久,苏简煜忽然发现自己亵衣衣带的系法似乎与自己平日的不同——他想起来了,他在熟睡之中的确有感觉到被人触碰身体。
这是有人替自己擦拭过身体吗?
“殿下,”肖珩端着木托盘步入屋内,“用膳了。”
只见托盘里放置着一碗鸡丝小米粥,除此以外还有一碟清炒包心菜和另外摆开的几块林檎果。
肖珩安静地坐在一旁,双手撑在身前。苏简煜知道肖珩是在等待自己评价这些吃食。
“润川的手艺越发精进了。”苏简煜尝过一口粥,“粥的米汤尝着似乎是以鸡汤做底,花了你不少时间吧?麻烦你了。”
肖珩眨眨眼,他没料到苏简煜这都能尝出来。
“只要是殿下喜欢的,再麻烦也不麻烦。”肖珩顿了顿,“殿下,这粥不咸吧?”
“诶?”苏简煜被肖珩问得莫名其妙。
“随口一问,”肖珩摸摸后脑勺,“上回的盐水虾,你说咸了,这次我特地留心着的。只不过是要做给殿下吃的,所以珩没敢试吃。”
苏简煜这才想起来——那分明是他上次为了岔开肖珩自荐做王妃的话题时胡吣的。他当下觉得有些对不住肖珩,又有些触动。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是对自己有多上心,所以才能把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呢?
苏简煜舀了一匙粥,轻轻吹了吹,而后送到肖珩嘴边。
“殿下,这不合礼数。”肖珩不敢僭越。
苏简煜坚持道:“你也尝尝。”
肖珩看着苏简煜,稍稍犹豫后,小心翼翼地吃掉了这一匙粥。
“的确——”肖珩思索着合适的用词,“不咸。”
苏简煜忍着笑,瞥了肖珩一眼。肖珩却凑上前来,一手撑着下巴,带着一丝调侃道:
“殿下,你我刚刚,算不算亲吻呢?”
苏简煜握着汤匙的手顿时僵硬在原地,他瞪眼看着肖珩,脸上却开始发烫。肖珩一脸无辜地注视着苏简煜,二人对视片刻,苏简煜没好气地说:“无礼肖六,礼义廉耻没学到,竟是拿这种淫词艳调来揶揄本王!”
肖珩此刻挨了骂,不仅不慌张,反倒是更觉兴奋。看着苏简煜气急败坏的样子,他非常肯定苏简煜对自己应当也有那种心思。他宠溺地看着苏简煜,没有申辩。
“还看!”苏简煜掐了一把肖珩的大腿,“把成蹊唤来,我有话要和他说。”
“是——”肖珩吃着痛,对苏简煜行了一礼,心满意足地退出了房间。
——
“可都查清了?”苏简煜打发了肖珩,此刻正和苏成蹊在说话。
苏成蹊回府以后并没有歇着,而是即刻便去了马武居住的城东打探消息。他是如何被端王给发现并擒住的,这是如今苏简煜最为困惑的地方。
“那马武平日里爱吃酒,月初他在家附近的酒肆里吃醉了,与人起了争执。”苏成蹊不紧不慢地说道,“那人骂他是个没出息的,马武不服气,说自己是替殿下办事的。”
苏简煜叹了口气。
苏成蹊继续说:“起初街坊只当他是吃醉了酒胡说,便当个笑话传来传去。结果就在四日前,突然来了一队人马冲到他家里,将他掳了去,并自称是大理寺的衙役。”
“原来如此。”
苏简煜原本以为大理寺卿蒋安怀与端王只是有些交情,如今看来,二人应该远比他想象到的要亲密的多。
“殿下,是否需要将此人除掉,以免再生事端?”
“不必,”苏简煜摇摇头,“今日在殿内他当场翻供,并未背弃于我。此刻若是他突然死去,反倒叫人怀疑,皇叔也定然会抓住此事大做文章。陛下目前如何处置马武?”
“袁尚书向陛下把人要了过去,现下正在刑部大牢押着。”
“你明日抽空去一趟刑部,看看能不能见到马武,同他说几句话。”
“殿下?”
“我记得他家中尚有一个七旬老母卧病在床,你且告诉他不用担心老母亲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