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承宜和袁轼应声起身行礼。
“待户部呈上卷宗以后,你二人再仔细核对,若有错漏及时上奏。”
“臣领旨。”
“无事的话,今日就到这儿。”正治帝有些疲乏,“都散了吧。”
“皇兄且慢,”端王突然插话,“臣弟有一事要奏。”
众人正准备起身离开,听闻此话皆是露出疑惑的神情。
“端王何事啊?”正治帝有些不耐烦地说着。
“皇兄可还记得,简煜在去岁十月于清泉山遇刺一事?”
苏简煜下意识地握紧了太师椅的扶手,但面不改色地看着端王。其他人的眼神则在端王和苏简煜之间来回打量。正治帝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苏简煜镇定地道:“皇叔,何意?”
“何意?你还想做戏吗?”端王轻蔑一笑,对着殿外喝到,“把人带上来!”
端王的近卫应声押着一个人进入养性殿,苏简煜微微侧目看过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被押着的那个人竟正是执行刺杀计划的白棋,名唤马武。可是马武身家清白,怎会落到端王的手里,他应当不是那种会背弃旧主之人。苏简煜注意到了马武的脖颈处似乎有伤。
“马武,简煜你不会不认得吧?”端王阴阳怪气地凑上前,居高临下地对苏简煜说。
苏简煜右手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道:“叫皇叔失望了,我不认识此人,也不知道此人姓名。皇叔若说他叫马武,那就是马武吧。”
正治帝催促道:“端王莫要再卖关子了,如实说来。”
“启禀皇兄,去岁恭王在清泉山遇刺,臣弟就颇为疑惑。恭王每年都会去那里养病,缘何去年就出了差错。若说是骁骑营布防临时变更倒也有可能,可是主将未换,自然也不存在这样的情况。恭王于朝中树敌也不多,会有何人想要取他性命呢?”
端王停顿下来,注视着殿内众人,苏简煜掩饰着紧张,极力装出气定神闲的状态。
“所以臣弟就想,会不会这根本就是一场恭王自导自演的闹剧,目的就是为了借机撤换骁骑营主将,好安插他自己的势力。”
“皇叔怕是民间通俗小说戏文读得多了罢?”苏简煜打趣道,“我生来体弱,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又怎么可能亲自涉险,将自己弄伤?”
“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端王并不买账,“正是因为你素来以此形象示人,便更叫众人相信你绝对是无辜的。你巧用人心、欺君罔上,还有什么可辩驳的!”
“端王殿下,”袁轼缓缓开口道,“老臣以为,您既然已将这所谓的刺客带上殿来,为何不叫他与恭王殿下当面对质?”
“袁尚书莫急,”端王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这就叫他从实招来。马武!此刻陛下和中枢重臣皆在此,把你那日在酒肆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端王殿下……”马武开口道,声音有些虚弱,“到了御前,小人不敢欺瞒,小人一介渔夫,怎么可能识得恭王殿下?”
苏简煜闻言,极其小心地喘了一口气。
马武接着说:“小人,小人说了多次了,小人那日是吃醉了酒,胡诌的。”
“你放屁!”端王猛地一脚踹在马武的胸前,马武被踹翻在地,由于双手被缚无法起身。
“皇兄,”端王转向正治帝,“此子分明就是恭王同党,所以到了御前才突然翻供,护他主子,皇兄明鉴!”
“陛下,”袁轼起身行礼道,“臣观这马武脖颈和手腕处皆有淤青,似乎是被人用过刑,不知这些伤痕是否与端王殿下有关。”
“陛下,”方承宜接话道,“臣以为端王殿下忽然找出一人,声称他便是恭王殿下遇刺事件之同党,实在难以服众。此子又当场翻供,更加叫人怀疑。”
“你们一个个的,你们——”
“闭嘴!”正治帝一手捶在御案上,脸色难看,“恭王有何要为自己辩驳的吗?”
苏简煜起身下跪,恭敬地行了一礼,说:“陛下明鉴。臣去岁于清泉山遇刺一事,由舅父亲自审讯调查,业已有了定论。臣不知何处得罪了皇叔,要叫他找来此人攀蔑于我,给我扣上欺君之罪。”
“你的意思,是你皇叔要构陷与你?”
“臣不敢,或许皇叔也是听信身边小人的教唆。”苏简煜十分理智,“只是此事尚且有一个漏洞,若遇刺案当真是我一手策划,那么我定然不会走漏风声。也就是说无论马武今日是何说辞,皆是既可信又不可信。陛下深谙老庄,应该明白臣的意思。”
“不错,”正治帝听到此处,脸色稍微缓和,“若只有你二人知晓此事,则马武所言,既无法证明,也不能证伪。这是个死局。”
“皇兄糊涂啊——”端王气急败坏,“苏成蹊乃是他的近侍,岂会不知?”
正治帝眯着眼,重新望向苏简煜。
“成蹊在臣遇刺当日便已受罚,舅父也是看到的,陛下大可去问舅父。”
端王已经明显乱了阵脚,道:“那若是,那若是华亭侯也知晓此事呢!”
“不可能,”汪荃开口道,“陛下,老臣与华亭侯乃是三十余年的旧友,他的为人老臣再清楚不过,恭王殿下就算真有此心,他也绝对不会同流合污。”
正治帝没有言语,苏简煜见势继续道:“陛下就算信不过臣,也要信得过舅父。”
“竖子还要颠倒黑白!”端王厉声喝道,“皇兄万万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蒙骗了去!”
正治帝的目光在苏简煜和端王之间打量片刻,清了清嗓子道:
“此事疑点颇多,恭王可愿于承英殿外长跪,自证清白?”
“陛下,不可啊——”方承宜跪下求情道,“恭王殿下素来体弱,这外头积雪未化,这一跪后果不堪设想啊,陛下!”
“承英殿外宽敞,都御史可愿相陪?”端王阴险地说道。
“我——”
“都御史好意,煜谢过了。”苏简煜垂着头苦笑一声,而后向皇帝行了叩拜礼,“臣领旨受罚,谢陛下隆恩。”
作者有话说:
端王叔:有演员没关系,这把还是翻盘了
简煜:……
——
注: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出自《战国策》。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出自《后汉书》。
33、病榻
◎“殿下,这不合礼数。”◎
肖珩在府上等到将近未时还不见苏简煜回来,不仅如此连苏成蹊也未归。寻常苏简煜在议政结束之后若是还有其他要务,来不及回府用午膳必然会差苏成蹊回来通报一声。
如此反常,肖珩心中顿时生出一个不祥的预感。他打算沿着苏简煜进宫的路线直奔皇城,但转念一想苏简煜会不会此刻已经不在宫内,而是去了别处。于是他打发两个小厮去颍国公府询问情况,自己则策马疾行往皇宫方向去了。
肖珩官阶只有八品,所以只能候在外城门以外。肖珩临出发前走得急,连斗篷都顾不得穿上,此刻站在宫门外,也是忍不住搓手取暖。好在宫门处的积雪已扫去了大半,寒意并不强烈。
又过了一刻,肖珩还是被冻得不得不揣着双手,这时城门终于打开了。
是苏简煜。
然而只一眼,肖珩便瞧出了不对劲。苏简煜被苏成蹊搀扶着,似乎走路十分吃力。肖珩急忙迎了上去,只见苏简煜脸色煞白,整个人已经濒临虚脱。
“润川……是你啊……”苏简煜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殿下!”肖珩扶住苏简煜的另一侧,转向苏成蹊,“殿下这是怎么了?”
苏成蹊嘴唇没有血色,但尚有体力。他说:“说来话长,先带殿下回府。”
“不可……声……”苏简煜话未说完,只感觉脚下一软,整个人栽倒在地上。
“殿下!”肖珩心急如焚,发了狠劲将苏简煜横抱起,“我抱殿下回马车,百户去骑我的马。”
肖珩说完便三步并作两步地抱着苏简煜钻进了马车,他将苏简煜轻轻靠在座椅上时摸到苏简煜双手冰冷,额头却烫得厉害——这人今日出门前还好好的,怎么没来由地就发起了高烧!肖珩将自己的罩衣脱下盖在苏简煜身上时发现他正在颤抖,不由得心中一酸。
肖珩下意识地再次抱住苏简煜,将他紧紧圈在自己怀里。
“冷……”苏简煜被烧得神志不清,言语中带着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