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这几日无事,苏简煜找了一队工匠到府上,开始准备静宜园的改建方案。按照苏简煜的计划,静宜园内还要加入一些格挡,但是又不能使原有的景致割裂,而是要营造出一种层层递进的观感。此外,还要补种夏季的花卉,以保证静宜园一年四季都有花可赏。
由于是午后,所以肖珩也得闲,便跟在苏简煜身旁一同游园,不过他不懂园艺之道——这是富贵人家才能负担的消遣,肖家纵使在临安算是有头有脸的门户,但离富贵二字还远远沾不上边。肖府的各进院子基本都是紧挨着的,肖珩娘俩从前住的便是府中最拥挤的一间小院,生母去世以后,肖珩搬去了沈大娘子的院中,虽然宽敞,但到底是寄人篱下,他自那时起便逐渐学会了察言观色的本事,好在肖珉向来都护他。
送走工匠以后,二人去随安室里稍事休息。苏简煜留意到肖珩适才一言不发,一边烹茶一边对肖珩说道:“难为润川了。”
“殿下客气,”肖珩帮苏简煜递着茶具,“挺有趣的。”
苏简煜将茶盏丢入热水中,说:“等工匠把改建方案拿出来,看过无误以后便可动工,就是苦了垣哥儿,须得暂时挪动住处。”
“挪去夜暝轩东厢吗?”
“东厢之前你住过,还要另外花些精力收拾。”苏简煜注视着沸水煮泡茶盏,“西厢也空置着,挪去西厢吧。”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是哪日你要借宿也方便。”
“殿下想得周到。”肖珩将木夹子递给苏简煜。
“话说回来,”苏简煜夹出茶盏,“不过待你嫂子生养以后,那小院便会有些拥挤,你可有打算过这事?”
“左右应该还需要些时日。”肖珩无甚负担,“平日里我都住在骁骑营大院,只有轮休时才会回城。大不了将前院的厨房改一改,把后院留给兄嫂即可。”
“与兄嫂长住也不是个长久的法子。”苏简煜掀开茶罐,用长柄茶匙取了些茶叶,“从前你无一官半职,住在一起还能说是照顾兄嫂起居。如今你是朝廷命官,到底不合适。”
“殿下说得也不无道理。”肖珩琢磨着苏简煜的话,“回头托人问问这附近是否还有闲置的小宅子,价格合适可供我租下的。”
“这有何难的。”苏简煜就着茶匙搅动着沸水,“叫成蹊去打听便是了。”
“这怎么好意思。”
“无妨,”苏简煜盖上茶壶盖,“其实我没记错的话,崇华大街往北走到端华大街,那里也有一处王府名下的院子,但是许多年了,不知是否还能居住。”
“殿下还真是——”肖珩略微羡慕地说,“家财万贯。”
苏简煜瞥了肖珩一眼,笑道:“茶煮好了。”
原本盼着三月将至,大抵是不会再下雪,没成想二十五这日整个帝京又被笼罩在朦胧的雪白之中。起先只是鹅毛细雪,到了午后这雪还不见停,越下越大。
肖珩的轮休再过几日就该结束了,苏简煜不希望肖珩再如此受累,于是在他的坚持下,烹煮三餐的活儿又重新交回给了祥叔,老头子不禁怀念起先前松泛日子的舒服。肖珩要为回营做准备,需要采买几件新马具,苏靖垣知道了便吵嚷着要同去。苏简煜今日倒是罕见地并未反驳,于是肖珩带着苏靖垣去了城西一家售卖马匹的铺子。
“世子当真喜欢总旗。”苏成蹊望着肖珩和苏靖垣骑马离开的背影说道。
“或许润川更适合当个父亲吧,”苏简煜捧着手炉。
“殿下对垣儿到底还是严苛了些,有时候更像是个学究对待学生。”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苏简煜转身往里头走去,“他既已出嗣于我名下,就再无皇子的名分,若是散漫惯了,是要出事的。我今日对他严苛,为的是他将来。”
肖珩带着苏靖垣回到王府已是一个时辰以后,苏简煜正在拾遗斋里和苏成蹊说话。户部派出去的核查官员已经回京,明日会重新商讨拨粮一事。见肖珩带着苏靖垣步入堂内,苏成蹊识趣地退出去端茶了。
“回来了,”苏简煜向苏靖垣招招手,“润川可有采买到称心的马具?”
“买到了,买到了,”苏靖垣一边跑向苏简煜一边嚷着,“可是那铺子开价也太贵了,润川叔叔都买不起,只好先赊账了。”
“如此昂贵?”苏简煜抱着苏靖垣,望向肖珩。
肖珩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说:“还是因为珩月俸不多。”
苏简煜若有所思,说:“可是为何更换马具需要你动用月俸,骁骑营不统一配换吗?”
“营里是有配换的,”肖珩道,“只是这小半年我每每轮休之时回京,马具磨损得厉害,但因着是私出,所以辎重司那边说不予更换。”
肖珩话说到这个份上,倒叫苏简煜不好意思了——肖珩轮休回京,不就是为了自己吗?
“是我疏忽了。”苏简煜放下苏靖垣,正好苏成蹊端着茶走进来,“你一会儿将这数目告知成蹊,欠下的我替你补上。”
“殿下,珩不是这个意思!”肖珩生怕苏简煜误会,赶紧解释道。这倒是叫苏成蹊有些困惑,自己一来就又遇上二人互相客气。
“我自然知道你并非要向我索要银钱,”苏简煜示意苏成蹊放下茶将苏靖垣带出去,“但你因我而来,我若是让你独自承担这笔开销,也着实过意不去。”
肖珩看着苏成蹊将苏靖垣带出堂,而后转向苏简煜,温声道:“不过是赊了些银子,省一省总能还上的。珩回来也是自己情愿,殿下不必有所负担。其实能多见殿下,珩心里就高兴得很。”
苏简煜微微一怔,而后笑道:“润川啊——”
“殿下呢?”肖珩也笑了,“殿下见着珩,也高兴吗?”
苏简煜凝视肖珩片刻,他清澈明亮的眸子透着的温柔几乎要将苏简煜融化。
“嗯,我也高兴。”
——
昨日的雪大约在今日辰时以前便停了,甚至还出了太阳,可是却比昨日更加刺骨。
苏成蹊在进宫的路上悄悄告诉苏简煜,昨夜得到白棋的消息,蒋安怀的长子蒋纯在昨日带了几个面生之人去了康城酒楼,一行人在与掌柜寒暄过后,便被带去了二楼的雅间。原先以为是公子哥带着狐朋狗友前去吃酒,但离开之时似乎并没有酒气。
“可知道他们都谈了些什么吗?”苏简煜悄声地问道。
苏成蹊摇摇头。
苏简煜微微皱眉:“叫他二人再想想办法,尽快得到进入雅间侍奉的机会。”
“属下明白。”
长街之上,内廷司的宫人们正哈着白气,忙着洒扫积雪。奈何昨日的积雪实在过于厚重,估计一时半会儿地可能也扫不完。养性殿内银萝炭烧得充足,十分暖和。
“户部已经厘清需要下拨直隶道的粮食数目,请陛下过目。”柳钰将折子呈给全禄。
正治帝阅览奏折的速度极快,苏简煜看书一目十行的本领或许遗传自皇帝。
“只拨六万石?”正治帝将折子轻扔在御案上。
“陛下明鉴,”柳钰行礼道,“经过巡官的核查,六万石已经足够直隶道各地军备全年的口粮,再多给怕是要出乱子,所以臣斗胆减去了四万石。”
正治帝没有接话,而是扫视了一圈殿中的众人。端王第一个开口道:“此事自直隶道布政使上奏以来已前后拖延有一月,查也查了,辩也辩了,既是户部精心核对过的数字,想来不会有什么差错。”
方承宜反驳道:“既然是巡官核查,那可否请柳尚书将这核查卷宗一并呈上,仅凭你户部一家之言就减少拨粮,似乎不妥吧?”
汪荃与袁轼先后表示赞同,顾淙一言不发。郑若庭则道:“如今最紧急的是直隶道军士将有断粮的可能。十万石也好,六万石也罢,直隶道缺粮情况属实。陛下,不如先拨出这六万石,同时再仔细核对户部的卷宗,若是有缺漏的再补上也不迟。”
“郑尚书说得在理,一切以军士优先。”苏简煜颔首,又转向柳钰道,“柳尚书,只是本王觉得,六万与十万实则相差无几,户部倒是难得如此精打细算。”
“殿下此话,这——”柳钰有些着急,对着正治帝道,“陛下明鉴,臣并无克扣!”
正治帝摆摆手示意柳钰收声,说:“郑卿的方法稳妥,就这么办。方卿,袁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