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十年之后(9)

苏子叶看了看手表,十二点半,止了顾其羽泡茶的手,“这个点先吃饭,饭前喝茶不好。”

苏子叶手里的食盒比之前大的多,是那种影视剧里帝王传膳用的方形雕花食盒,足足有三层。

顾其羽觉得冷,不想下楼去餐厅,便将茶几收拾了一下,抬头笑吟吟的问苏子叶,“就在这里吃,苏医生不介意吧?”

“你这二楼风景好的很,比我那房子位置强不少。”

顾其羽知道,苏子叶这是同意了。

看着苏子叶从食盒里拿出三样菜一碗汤,和一盘印花馒头,顾其羽自觉地从阳台拿了两个蒲团放到茶几前。

苏子叶长腿一盘,斯文的坐在蒲团上,给顾其羽盛了一小碗汤,“以为你家人也在,就多带了些。不想就你自己在家,一会儿你可要多吃点。”

“平常家里就我一个人。”顾其羽依旧温温柔柔的笑,看得苏子叶又开始惋惜。

他不是自来熟的性格,相交的人都是多年沉淀下来的朋友。

可是顾其羽是个例外。作为医生,他见过太多歇斯底里,垂死挣扎的病人。可是那天在医院看到顾其羽自己拿着检查报告,懵懵懂懂的进了他的办公室,就那么安安静静的接受自己患了胃癌的现实,让他见惯生死的麻木神经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这样一个姿容既好,神情亦佳的男人,怎么就得了这么个病呢?

苏子叶想不明白。

“有酒吗?白酒。”

顾其羽从书房里找了半瓶五十几度的茅台,是之前他放在书房提神的,放了有半年了。

苏子叶接过,拿茶碗倒了一杯,抬头看顾其羽伸过来的茶碗,一愣,拿过他的茶碗扣到了瓶口上,“你不能喝,看着我喝就行。”

“苏医生这大过年的跑我这个病人家里讨酒喝不说,还只给看不给喝,真残忍。”顾其羽无奈的笑,都说了他遇到的这两个医生不一般。

任谁也没见过看过一次病就又送饭又送药,还来病人家讨酒的医生吧?

顾其羽低头喝了一口苏子叶带过来的汤,汤味道有些淡,是鲫鱼混着一种青菜炖的,没有腥味,清清爽爽的口感,喝了也不反胃。

“残忍也只能忍着。我是没办法,被催婚,家里待不下去了,这大过年的,也就你这儿清净,我来躲躲。”苏子叶之前说多带菜是想着顾其羽家人在家,其实只是一个借口罢了。

他有猜到过顾其羽没什么家人。如果一个人有父母子女爱人牵挂,不会那么平静的面对死亡。

连老头子都说,他一生阅人无数,从未见过哪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只听说话就透着浓浓死寂。

顾其羽却是想,这苏医生怕不是半仙儿?连他家清净都知道。他家何止清净啊,冷清的都快没人气儿了。

看着席地而坐都坐的一派正直的苏子叶,顾其羽有些拘谨,没话找话道:“苏医生多大了。”

“三十。”

“这个年纪很多人娃娃都不小了,难怪你会被催婚。”

“话是这么说。”苏子叶从食盒里翻出一包花生米,倒在一盘青菜上,捻了一颗放进嘴里慢慢嚼,说道:“但是结婚嘛,总得找个自己喜欢的,哪能随随便便就找个人过一辈子。”

“那苏医生喜欢什么样的?我公司里小姑娘不少,回头我帮你寻摸寻摸看看。”顾其羽看苏子叶吃的香,也捏了颗花生米放在嘴里。

“喜欢什么样的说不上来,只要合眼缘,是男是女我都不在乎。”

顾其羽嚼花生米的动作一顿,半晌才接话:“这找另一半,合眼缘最难。要是喜欢上个男人更是有苦头吃,先不说外界接不接受同性在一起,就说两个男人都没有个合法手续怎么能长久?”

苏子叶已经喝了一杯白酒,眼神有些发飘,但是好在意识清醒,说话依旧缓慢平稳,“这话恕苏某不赞同,两个人相爱为何要管别人接受不接受?就算国内没有合法手续,国外还有。如果以后我爱上的人是个男人,我就带着他去加拿大注册结婚,无论如何,我是定要向全世界宣布他在我心中的地位的。”

爱一个人不就应该像苏子叶说的这样吗?曾经年少的顾其羽也幻想过等他和程明潇赚到了足够的钱,就飞往国外举行婚礼,拿彼此的一辈子换一纸婚约。

可是,如今钱是赚够了,程明潇却另结新欢,他的一辈子也快到头了。

顾其羽倒了杯清水和苏子叶碰了碰,轻声劝道:“如果可以选,还是喜欢个女孩子吧。到时候有个美丽的妻子,可爱的孩子,过平凡安乐的一生。”

苏子叶仰头将杯底的酒喝干,开玩笑道:“那我结婚的时候,顾先生要不要给我包个大红包?”

“那苏医生可是要快一点结婚,要是晚了,我还不知道躺在青岛哪座山头了。”

苏子叶将杯子重重的放在茶几上,蹙了眉,“这还没做最后检查,一切都还未定!”

他们做医生的,最恨病人放弃自己。

第十一章

◎谢谢你,苏子叶。◎

初六早晨六点不到,苏子叶便开车来了顾其羽院子外,此时天亮的尚晚,住在海边夜风又格外的凉。

苏子叶穿着他那件白色厚实的羽绒服,围着大围巾,冻得手指哆嗦的按门铃。

别墅内灯光大亮,可是苏子叶等了五六分钟,还是不见顾其羽出来。

苏子叶怕冷,冻得有些不耐,以为是顾其羽家的门铃坏了,便伸手去拍院子门,哪知,手一拍上去,却发现门是开的。

心脏突突了两下,苏子叶预感不太好。

疾步进屋果然看到顾其羽穿着厚厚的睡衣,脸色蜡黄的趴在客厅的地板砖上,手里捏着开门的遥控器。

他昨天喝多了,躺在顾其羽家的沙发上眯到五点半才走,走的时候顾其羽的气色看起来还不错,怎的才过了一夜就憔悴成这个模样?

苏子叶将羽绒服脱下来盖在顾其羽的身上,用力一抱,却差点闪了腰。他没想到身高约莫一米七九的顾其羽竟然会瘦到如此地步,真是让人难受的紧。

难得早晨不堵车,还一路绿灯,老天终于眷顾了顾其羽一回,苏子叶半个小时不到便冲进了医院。

顾其羽醒来时还有点迷糊,他睁开眼盯着天花板看了半晌,直到鼻腔彻底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他仿佛才明白自己躺在了医院里。

看着四周白花花的墙壁,顾其羽忽然想到当年他妈妈就是躺在这样的病床上,一日日的呼吸着氧气,入目皆是惨白,“羽羽,等你考完试,带妈妈回老家好不好?妈妈想看看大山,想看看菜园,还想看看你爸爸坟前的那棵松树。”

顾其羽答应了妈妈,但是没有做到,等他考完试回到医院,妈妈已经走了。

他记得当时的情景有多么的让他痛不欲生,医生冷冰冰的让他节哀,其他病人的家属扶着他无声安慰。

妈妈临床的老人家告诉他:“孩子,你妈妈让你好好活下去,不要难过。还说,她很幸福,她要去找你爸爸了。”

从那之后,顾其羽就有些恐惧医院。他在医院送走了他的爸爸,后来又送走了他的妈妈,他不想待在这里,他怕他死在这里,都没人送他。

苏子叶拿着化验单进来时,顾其羽没有问自己的病情,只是脸色颇为难看,“苏医生,我不想住院,我想回家。”

苏子叶摇了摇头,满脸不赞同,“你现在需要住院治疗。”

手里的化验单,苏子叶不忍心给顾其羽看,他刚才在办公室难得的和老头吼了一通。明明老头说过,癌细胞还没扩散,所以才放任顾其羽过了这个年再安排住院,可是才几天的时间,已经胃癌转骨了。

这是他见过最快的胃癌转骨癌的病例,也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病例。

顾其羽看着穿着白大褂的苏子叶又恢复了作为一个医生的严肃,和昨天喝酒后与他天南海北聊天的苏子叶完全不同。

昨天的苏子叶像个贴心的朋友,今天的苏子叶是个合格的骨科专家。

伸手拿过苏子叶手里的化验单,里面很多专业名词顾其羽看不懂,能看懂的也就是“转移”“骨癌”几个词,不过这些也就够了。

他昨天和老医生说自己因为浑身痛不想去医院,本是一句借口,如今却不想一语成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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