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的时候,父亲车祸;高考的时候,母亲病故;一切都好起来的时候,爱人出轨;就连要去医院的头一天都要安排程明潇出国……
顾其羽承认自己对神明并没有多少敬畏,但是每年的大日子他都是上香敬天敬地敬大海的,世上没有敬畏的人多了去了,程明潇连香都不敬,可为什么所有事都报应在他身上?
上天不公!
想是这样想,即便心中藏着诸多不满和无可奈何,顾其羽还是帮程明潇收拾了行李。
旅行箱里放了衬衣四套,西服两套,皮鞋两双。如果不够,李秘书会给处理。李秘书是个心细的助理,他知道顾其羽惯喜欢给程明潇买什么牌子。
送程明潇去机场的时候,顾其羽有好几次想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后天晚上赶不赶得及?他不想一个人住在冰冷的医院里。
可是最终,他没问出口。他怕一问就要惹人厌烦,一问就是止不住的泣不成声。
胃难受,顾其羽没有进飞机场陪着候机,程明潇好像也本没这个打算,临下车的时候亲了亲顾其羽的侧脸,嘱咐了他一句:“好好吃饭,等我回来。”
看着程明潇头也不回的进了机场,顾其羽心里空的慌,感觉程明潇这一走,带走了他所有的支撑。
出了飞机场,胃痛的更厉害,顾其羽捏着方向盘的手指发白,找了个路边车位刚停好车,一张嘴,就吐了副驾驶一座位的血。
顾其羽哆嗦着从口袋里摸出苏子叶给他的止痛药,塞嘴里混着血腥吞了下去,又是一阵止不住的恶心。
闭眼靠在座位上缓解晕眩,顾其羽心里却还是在想程明潇什么时候能回来。
前几年他们经常一起加班,加班后一起回家,后几年都是顾其羽在等程明潇回家。
他等得够久了,怕快等不了了。
初四很多洗车店都没开,转了几圈才在市区找了一家看着很精致的洗车行,顾其羽多给了洗车工一百元小费:“帮忙洗干净些,熏香熏浓一些,谢谢。”
如果是他自己的车倒是无所谓,开回院子里洗就可以,但是程明潇的车,他不想让它脏,更不想让车里充斥着血腥气,不吉利。
自己爱的人,衬衣起个褶子,他都想帮他抚平。
洗车工是个年轻小伙,人勤快又俏皮,看着温文尔雅的顾其羽直言道:“先生你真俊。”说完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我以为你要夸我帅。”顾其羽在门口点燃一支香烟,嘴里一股腥味,没带薄荷糖,幸好开的程明潇的车,他从车里摸了程明潇的烟盒。
“咱青岛话里的俊可比帅的含义多了。”小伙乐呵的回话,可是一打开车门却愣住了,“怎么了这是?”
说着打量了顾其羽几眼,像是在考虑这看起来温柔又俊的先生和这车里的血到底什么关系。
顾其羽受不了小伙像看嫌疑犯一样看他的眼神,无奈解释道:“朋友胃癌,送他去医院的路上吐的。”
小伙了然,边擦车边和顾其羽唠嗑,“胃癌啊,那可是折磨人的病。我老家邻居就是得了这个病,本来挺白胖的一个人,没半年,就干瘦干瘦的,脸上蜡黄。后来就一直吐血,浑身都痛,没挺过六个月,人就没了。看着真是遭罪,辛苦了大半辈子,临死了,连口最喜欢的肉肘子都吃不下,唉!”
顾其羽就站在旁边,脸上带着笑,耐心的听着,好像小伙子说得病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直到手中的烟熏疼了手,顾其羽才有些错愕的低头,正好看到掉到鞋上的一大截烟灰。
第十章
◎如今钱是赚够了,程明潇却另结新欢◎
第二天一早,顾其羽驱车去医院。
本以为七点出门已经够早,可谁知现在的人被生活逼得不得不勤快,初五已经很多人开工上班,本就不宽敞的路堵得水泄不通。
往常半个小时的车程,今天硬生生开了两个多小时,到医院的时候,路边车位停了个满满当当。
果然,最不缺生意的永远是医院。
在门口耐心的等着保安指挥,车出来一批,才能进去一批。又等了将近半个小时才终于轮到顾其羽。
停好车已经十点了,看着车窗外白花花的大楼里出来一个穿着病号服坐着轮椅,极其消瘦的男人,顾其羽忽然就害怕起来。
他害怕一旦踏进这座楼门,他就再也出不来了。
拿出手机,手指抖得厉害,按了几次才终于将烂记于心的号码拨了出去。
那边的人还在睡觉,被吵醒了语气不太好:“嗯?什么事?说!”
顾其羽刚想开口,旁边却传出一句:“潇哥哥,谁凌晨打电话啊?吵死了。”
是个带点迷糊的年轻声音,虽是抱怨,但是因为带了梅花音,倒像是撒娇般的软糯。
挂了电话,顾其羽脑袋发晕,一头磕在了方向盘上,他连车都想给保持干净的人,最后不仅脏了他的眼睛,还脏了他的耳。
老医生的电话打来时,顾其羽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车里,“小伙子,你到底来了没?我老头子等你等的花都谢了。再不来,中午请我吃饭!”
给程明潇的电话,磨光了顾其羽最后一点进医院的勇气。
他哼唧了半天,对老医生道:“医生,我浑身疼,今天怕是去不了。”
手机那边默了一会儿,顾其羽听到几声键盘音,随后老医生又道:“这么快就浑身疼了?有些麻烦,你和苏子叶住一个小区,明天我让他接你来医院检查。”
难道现在的医生都习惯这样强硬的态度给病人看病?顾其羽觉得他遇上的这两个医生真是不一般,“不用麻烦苏医生了,明天我早点去医院,自己做检查就可以。”
“明天我不上班,你自己来谁给你开检查单?再说了,和苏子叶那小子有什么可客气的,整天窝家里吃喝,还想着请长假去旅游,简直要美死他了!行了,这个事情我和他说,你先休息吧,药记得吃啊。”说完,便挂了电话。
顾其羽觉得这个老医生不简单,和苏子叶的关系更不简单。
不过让老医生一打岔,他那翻涌的悲伤倒是暂时压制住了。
驱车两个多小时到了医院,回家的时候倒没那么堵了,只是因为身体状态不好,顾其羽车开的很慢。
顾其羽想,后边他还是不要开车出来了,自己也就罢了,对别人不负责。
回到家,家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冷,摸了摸暖气片,很烫,可是顾其羽还是觉得骨头缝里都透着凉气。无法,他只得换了厚厚的睡衣,又开了中央空调。
顾其羽上二楼,进书房吃药。
拉开柜子,里面还躺着那幅他要送给程明潇的新年礼,满树梧桐花下的程明潇,怀里搂着十八岁的顾其羽。
顾其羽在补这幅画的时候想,不管梦中是谁抢了程明潇,他都要将他踢出局,他要现实中程明潇怀里只有他顾其羽。
他本不是什么强势性格的人,也很少任性,但是生命即将走入最后一程,他也想坚持争取一回。
可是,他的坚持多么荒唐,程明潇又何其残忍!
顾其羽想,明明除夕晚上那么温柔的人,明明走之前还将他当做宝贝分分钟不见就要找他的人,不过走了一个晚上,床边就躺了小情人。
所有的希望都被自己的爱人亲手撕碎,当真还不如一开始就薄情到底。
他竟还幻想着要将程明潇身边的莺莺燕燕赶走,他有什么资格赶走?默许情人待在身边的从来都是程明潇自己。
顾其羽蹲在柜子前胡思乱想了好一阵,最后将画扔回柜子里,药也没吃,坐在二楼的阳台边看着远处翻滚的浪花。
罢了,总归他也是将死之人了,纠结这些干什么。
今日天晴,大海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苏子叶上楼的时候就是看到这样的顾其羽,安安静静的坐在阳台边,周身寂寥层生。
有那么一瞬,苏子叶以为顾其羽已经死了,因为他坐在那里真是了无生机。
直到那个人回头对着他淡然一笑,苏子叶才松了一口气,“看到你家没关门,我就进来了,不要介意。”
顾其羽站起来,将苏子叶让到沙发上坐,笑着翻出茶具拿壶烧水,“你进门的时候,我就看到你了。看你手里拎着食盒,我想苏医生怕不会又给我送饺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