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之庭闭了闭眼,仿佛没再听他讲话,额间的元灵印记逐渐变得嫣红如血,他的识海正在不断扩散,囊括了整个临夏以及几个渡口,一直蔓延到十里外的夏水河底。
再开口仍是闭着眼,话音低沉:“我若不交人呢。”
白靳帆叹气,周世凯手中的剑蓄势待发,一压眉峰:“那便得罪——”
“蠢货!”还没待众人动作,整个临夏城上空为之一振,御剑悬天的众人脚下不稳,险些掉下去。
“你,你要做什么?”即便是玄门百家都到场,周世凯不知为何还是忌惮季之庭。
季之庭睁眼,元灵印记红光一闪,他低声呢喃道:“两次被人利用至此,这般没脑子还开什么宗立什么派啊?!!”
说话径自飞身越过乌泱泱的众人,声音传遍整个时风门:“时风门众弟子听令,集结北渡口!”
“……”
“就这么走了?”
一众人鸦雀无声,进退不能,只看着为首几个掌门,等待发令。
忽然一声贯穿天地的嘶鸣声刺破耳膜,这下不用等他们想清楚为什么了,所有人都看向临夏城北渡口方向,冲天的魔气迅速扩散开来。
“赤,赤乌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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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风正在飞速往回赶,此时刚过了风陵渡顺水南下,九骨钦墨载着他不要命地狂奔,冰风夹雪不停地拍在季风脸上,他已经顾不上了。
红线断掉的那一刻,他飞身冲出祠堂一路跑回墓园,只看见白色披风被好好地放在墓碑旁,人影不见。
风、洵、舟!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他立马离开了白焰门,他要回临夏,要去找闻人羽,或者找到游心,质问他到底要做什么,又对风银做了什么。
他这些天早察觉了风银的改变,风银眼底最后一丝对世间的善意和对当年之事的愧疚自责全然消失不见,只剩下仇恨,那眼神只有偶尔他跟他说话的时候才会清明几分。
风银究竟是怎么忘掉他们之间那些事的,跟游心脱不了关系。
刚离开青州地界不久,便被人拦住了,他早有准备,丝毫不退,可等了半天那人不说话也不动手,季风耐性被磨尽,举起骨剑时的双眼杀气凛凛。
“动手吧,我没时间跟你耗。”
季风此时视线一片漆黑,回到墓园后不久,沈青崖的魂魄便忽然出现异样,灵力不支没法再继续在他识海里塑造所见之景,季风便让他回银锁修养,此时眼睛上再次蒙上了黑布。
反正风银不在,对他来说都一样,他也不需要看清楚是谁要杀他,也无需知道他又杀了谁。
季风准确找到那人位置发动攻击,而那人似乎有意隐藏身份,收敛着气息也不出招,躲闪了几招他才出声,声线已经被他刻意改变过了。
那人道:“我现在不想杀你,只是来告诉你一件事。”
季风凛声:“但我想杀你!”
他怒火中烧,手上动作不停,那人躲闪间笑了一声道:“你果然天资好啊,灵脉一半都没恢复到,就已经有这样的境界,我比不上你,我认了,我就是想告诉,你的阆风少君已经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季风的动作停在他话音刚落,“你是时风门人!”
季风敏锐地觉得这人有些熟悉,只听那人轻蔑一笑,没有回答,后退几步声音越来越远:“他会成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不,他已经是了,哈哈哈,总有一天,他要亲手杀了修界所有人,然后死在自己剑下哈哈哈哈哈哈哈。”
总有一天,他要亲手杀了修界所有人,然后死在自己剑下……
与庄生台的预言不谋而合。
他怎么会知道?!!!
那个人的声音还回荡在他耳边,如同黑衣枕边恶鬼的低语,要把梦魇中的人拉近无间深渊。
他确信那人就是时风门人,但怎么也想不出到底是谁,管不得那么多了,他现在只想找到闻人羽,应如是也行,随便来个人告诉他风银在哪!!!他已经快疯了。
等到他到了临夏,沈青崖已经休养好,他的眼睛又可以看见了,便看到了这样一幕。
漫天飞舞着雪花,几艘巨船凌驾在夏水河上空,船上滚粗的上百条玄铁锁链倾垂而下,直直地扎进冰冷的河水中,锁链哐当哐当发出声音,正在缓慢地往上收拢。
河面之下,一股压迫的黑气似乎马上就要冲破水面的封印,不知为何,季风脑子里不受控制的出现了一些画面,先前在庄生台被梦魇住的那种下坠感又涌了上来,眼前这一幕没有出现在他在庄生台的预言中,却好像是在补全他没看见的部分。
他脑袋里的撕裂感在水下那物破水而出之际达到顶峰,只见百条锁链末端连接着一个巨大的铁锁牢笼,禁锢着那个能够毁天灭地的金色之物——赤乌凰。
季之庭飞速赶来,只见巨船之上,长竟天悠哉而立,似笑非笑俯视着整个临夏城,而巨船之下巨大的囚笼已经破水而出,冰冷的湖水在那只金色的庞然巨物身上滋滋蒸干,被吞没在磅礴黑气里,再化作更为凶险的魔气向四周扩散。
靠近不得,季之庭飞快停下,对众弟子命道:“立刻疏散城中百姓。”
“是!”
修界各门派姗姗赶来,这次是同季之庭站在一边,周世凯大声问:“长掌门,你这是要干什么?”
长竟天转动手中的蛟珠,低低笑了两声道:“整个修界齐出,到现在都没将季风拿下,真是白费我苦心。”
周世凯道:“长掌门,此时离子时还有两刻钟,赤乌凰马上就要醒了,你不将它压制在天目台,带到临夏来做什么?”
季之庭额头青筋凸起,咬牙道:“你还没明白么,周掌门!”
长竟天也笑了,放肆的笑声回荡在整个临夏,只见他缓缓抬起右手一挥,身后鬼影般的陆息动了动,走到巨船阀门处,手落在一道阀门上,眸光暗了暗,最后还是拉下了闸门。
众人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大喊:“不好,快阻止他!”
根本等不及他们靠近,那巨大沉重的牢笼轰然一声,四面玄铁门轰然打开,越来越盛的浓重黑气中,一道妖冶的红色光芒一闪,赤乌凰挣开了眼睛,锋利的黑金爪重重地按在铁门上,那对翅膀缓缓在隐雾中现行,随后振翅一挥,一声尖啸响起,好像来自亘古时空,振聋发聩,石破天惊。
整个临夏卷起了一股威压的魔气,围绕着赤乌凰弥散,那处魔气中心遮挡着赤乌凰看不清真身,但贯穿天地,黑云越压越低,隐隐有几道闪电划过,很快又被魔气吞没。
所有人都慌了,周世凯睁大眼睛难以置信:“不对,不是还有两刻钟才到子时么,怎么会,怎么会忽然就醒了?”
长竟天唇角一勾,眼珠转了转看向北渡口方向黑暗中赶来的人,道:“因为它的宿敌,来了啊。”
话落苍劲有力的手指勾成爪,生生掐住了远在百米之外的季风,将人猛地拉到巨船,狠狠摔在船尖上,胸腔剧烈震颤,一口鲜血喷薄而出,从巨船上溅落滚滚而下,砸在了玄铁囚笼中,正好落在了赤乌凰的眼皮上,登时,赤乌凰像是被什么滚烫的液体腐蚀皮肤般,浑身颤动起来。
“风儿!”季之庭大喊。
季风眼前发晕,胸口的印记从未比现在更为灼烧过。
长竟天低低笑起来,道:“现在,才是彻底觉醒了。”
赤乌凰周身魔气大发,被囚禁千百年的愤怒一朝被释放,刺耳的玄铁链摩擦声不断响起,咔嚓一声,最后束缚在它脚爪上的锁链断了,它振翅一挥,发出了第二声鸣啸。
像是一声命令,城外天上地下开始迅速集结了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妖魔鬼怪开始往这边靠近,长竟天立在隐雷下,一双眼睛散射着锐利又疯狂的光芒:“赤乌凰觉醒,我要送它的第一个礼物,便是这玄、门、盛、宴。”
话落被拦在外面的妖邪像是得到谁的号令,泄洪般涌进城中,朝着最显眼的目标——密密麻麻的天垣修士进发。
城西一抹天蓝身影飞快赶来,顾江屿俯瞰这混乱的一幕,不敢相信:“怎么会这样?”
季之庭识海穿透魔障,发现赤乌凰挣断锁链的脚爪下面还有一圈极浅的咒文,似乎这道咒文将它暂时压制了,高声道:“赤乌凰还没有彻底挣脱封印,大家不要慌,先控制住眼前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