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银无视他的怒火,声音依旧低而沉稳:“阆风族长一系的血脉有一个特点,无论身在何处,都能通过血脉之力与镜海相连通,只要我愿意,便能够得到等同于若木之花的力量。”
游心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疯了?”
风银抬头,碧蓝的眼眸深邃不见底:“我意已决,请师伯成全。”
游心再也说不出话,踉跄后退两步,像是自嘲一般笑了笑,对风银摆摆手,风银叩谢离开。
房间瞬间空了,安静得让人窒息,被游心低低地笑声打破,笑声越发高亢,越发愁惨,如同面目被人撕碎,血淋淋地暴露在阳光下,被灼烧,被侵蚀。
他晃晃悠悠走到内间,圣女霖惨白的尸身被好好地放在床上,那双摄魂夺魄的眼睛紧闭着,再也看不见那抹静海一般美丽的湖光。
游心对着她苦笑:“看看,看看你的好儿子,和你当初一样,都一样的一、意、孤、行!你们母子俩,好狠啊,为什么都要这么对我?”
他的身体好像再也撑不住,无力地坐在地上,自言自语一般语不成句道:“我知道当年我犯下了滔天大错,无颜面对下面的族人,更无颜见你,多少年了,十二年,我长跪青灯古佛前,日日剖心谴罪,那些恩怨我都不想再管了,唯奢求能够赎清我的罪孽,可是……可是……!”
三年前,雪苍后山那间小小的佛堂闯入了一个斗笠遮脸的黑衣人,对着跪在青灯前光头的男人低声说着话,如同每一个深陷泥沼之人勘不破的梦魇,
“你以为你这样就能赎罪、就能解脱、就能被原谅?你就是在逃避,你不敢面对,只敢躲在这里,可怜的祈求救赎,痴心妄想!”
如同阴曹地府判官执笔,威严地对着每一个下来的灵魂口诛笔伐地问罪,问得它们无所遁形,问得它们丑恶不堪。
“你族人的血迹未干,尸身被乱扔在惘极境被群魔分食,天垣所有人都在普天同庆,你们阆风终于完啦,邪不压正,你们终于伏诛啦,哈哈哈,可笑吗?”
那个人不停地说着,游心手中的木鱼越敲越快,额上的冷寒滚珠一般落下,“而你,分明带着你们一族最后的希望活了下来,却从此抛弃仇恨,斩断红尘,来这青灯古佛前假惺惺的渴求救赎?”
“多么懦弱啊,你,阆风大祭司,就是一个笑柄,全天下人的笑柄,血海深仇都可以放下,满族荣耀与尊严,都被你踩进了烂泥里。”
“你抬头看啊,佛祖都不肯看你一眼,只有你自己能够救你自己,起来啊,重拾仇恨,修界,不配。”
……
游心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早已面目全非,满头丑陋的疤痕,地狱不要他,难道西天就会收他么,他低低地吟笑:“神佛不渡啊……”
他扭转视线,转动僵硬地脖子看着床上的人,道:“族长的血脉,借用镜海之力,哈哈哈,你儿子疯了,他为了一个男人不要命了,一旦他动用这种血脉之力,哈哈,最后一任族长也要去陪你们啦,阆风……真的要没了,你们都要走了,师妹,师兄做错了事,你们都在惩罚我对不对?你们都要走了,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死都不肯原谅我么?为什么要这么逼我?是你们逼我的,别怪我,都是你们逼的……”
游心笑着笑着止住了声,眼神愈发变得冰冷,“既然他非要这么做,那我就成全他,你放心,一切结束后,我不会来见你的,我不配,我会带着所有负我的人,一起下地狱。”
神佛不渡我,我便自己渡我自己。
56、盛宴
◎但我想杀你◎
五日后,亥时一刻,临夏城。
城中飘起了零星地雪花,不少已经熄灯的门户听见声音打开门和衣走了出来,与街上的行人纷纷抬头看天,这场初雪,并不在多数人期待中。
“下雪了?”
“临夏城十二年没有下过雪了,今夜怎么忽然开始飘雪了?”
“天象有异啊,究竟是福还是祸?”
不知是谁仰天大喊了一声:“子时一过,赤乌凰将再度觉醒,阆风已经以覆灭,不会有人能阻止这场灾难啦,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
“谁在造谣?”有人听见声音怒斥道。
那个声音来源隐没在人群中,被呵斥后直起了身子又慢慢佝偻下腰,破烂的披风遮住他的脸,阴影下,沟壑纵横的皮肤逐渐皱了起来,沙哑的声音发出一声低沉的咯咯笑。
“天道、轮回!”
再一眨眼,这个佝偻的身影已经不见,只剩众人惶惶对望,逐渐一阵小神的讨论隐隐地扩散。
忽然被一声惊呼打破,“快看,那是什么?”
来人指着昏暗街道尽头,气势汹汹的黑影如同大水淹城一般涌来,“天上还有!”
临夏城界上方,黑压压一群修士御剑而来如同蝗虫过境,同地上那群侵入者一样,来势汹汹。
渡口城界、天上地上,四面八方被天垣玄门百家乌泱泱地人群占据,结界破防,时风山门应声而动。
不待众人惶恐,一道浑厚的声音从城上空四面八方响起,如雷贯耳,“赤乌凰苏醒之日在即,风云再起,唯有若木之花能够阻止这场劫难,修界合众今下南城,请时风门,交出若木之花,交出季风。”
今夜注定无眠,城中所有人都被这个场面惊得惶惶不安,城东的时风门已经被八方门派修士全数包围,那个声音还在不断地扩散在整个临夏城上空。
“季掌门,你还有一个时辰,若再不交出若木之花,此一战便不可避免。”
季之庭已经回到了门中,此时所有门中弟子整装戒严,与铺天盖地的修士对峙着。
季之庭眉头一皱,他没料到这些人来的这么快,已经闯进了时风门,足尖一点跃至那群御剑悬天众人对面,颇有一股一人对抗千军万马的气势。
他看了看来者,青州白焰门,江宁堂们以及各方境内大大小小的门派都来了,唯独缺了一人,
“长竟天呢?”季之庭冷声问。
一个白胡子拖地的长老大义凛然道:“季掌门,今日我等不得不包围时风门是为天下苍生之计,想必季掌门也知道,赤乌凰不日苏醒的消息几日前传遍天垣,一开始还有人怀疑,但没过多久,各个门派镇守的境内妖邪异动,各地频频发生妖邪作乱,天垣已经是人心惶惶,不得不信消息为真,时间已经不多了,还请季掌门,快快交出若木之花。”
季之庭一节一节收起竹扇,这是一个带有强烈杀意的动作,他眯了眯眼道:“你们是想让我把我时风门少主的命交给你们?”
老头昂了昂首,凛然道:“大道之行,天下为公,十二年前的灾祸历历在目,一人之生死比之天下苍生,孰轻孰重,季掌门难道掂量不清么?!”
白靳帆全程皱着眉,说到这里,他也点了点头,道:“季掌门,周掌门说的不错,今日逼山之举实属无奈,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外面早就乱了,若没有若木之花,子时一过,就再也无法挽回了,季风他……”
白靳帆叹了一口气:“季风他再怎么样也是我的外孙,我也不想看到事情发展成这样,但是,事态紧迫……至少先让季风出来吧。”
话落黑压压一众人陷入死寂,季之庭的眼神越发冰寒,良久嗤笑一声道:“我给你们讲个笑话。”
话落一众为首的掌门都皱眉,十分不悦季之庭这种轻率的举动,但还是得听他说,季之庭说道:“你们觉不觉得今天这个局面,和十二年前很像?”
众人面面相觑,“季掌门什么意思?”
季之庭道:“脑子久了不用会生锈,想不出来就多想想嘛,你们不觉得,今日你们倾巢而出包围时风门气势汹汹地要我交人,和十二年前你们被煽动包围惘极境讨伐阆风灵族很像吗?”
周世凯气得吹了吹胡子:“休要话里话外讽刺人,季掌门有话便直说。”
季之庭笑了:“如果可以,我是真不想与你们为伍,太拖后腿了,你们说的那么热闹,那赤乌凰呢?长竟天呢?”
周世凯辩驳:“长掌门要压制赤乌凰,所以才让我等来取若木之花,季之庭,你若再不交出季风,我等只能做出最坏的打算,攻上时风门强行拿人,到时不要说修界不义,是你们时风门和阆风人狼狈为奸,不顾天下苍生性命,我等修界百家门派,只好替天.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