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芷点头,只是感觉那般冷清沉郁的人,竟然能在院子里养那么多花草,虽说是管家婆子照料的缘故,但想来主人也是费了心的。
坐在东内苑的堂中,沈明芷偏头便能看见院子里的海棠花,抿了一口桌上刚刚端上来的梅饮卷在舌尖细细品味,香气馥郁而入口清甜,实在无任何不好的地方,这才定下心来,站在墙沿边赏院落景色。
什么时候才能在这寸土寸金的汴京城内有一方自己的宅院啊,种花栽树,兴许还能养个狸奴。
赏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没等来太傅大人的身影,沈明芷忽而看见树枝上爬过一行蚂蚁,弯弯绕绕的往根下面走去,定睛仔细去看,怎么那棵海棠树下一片乌褐?
“瞧什么呢如此出神?”
冷不丁的,吓得沈明芷一颤。
转眸望过去,郎钰身着一袭月牙白的锦衣澜衫站在门口。
千玉金丝冠挽起三千墨发,飞扬的眉,挺直的鼻,只那张脸上没有常人的血色,润白如玉,看在沈明芷眼中多了份难得的柔和。
“想大人因何唤来民女。”敛眉行礼,沈明芷的心不知为何咚咚的跳起来。
“有件棘手的事,想问问女郎有没有什么办法。”
前因后果一一说清,沈明芷自从听见太皇太后四个大字就眉毛跳得厉害,这可是皇上的亲奶奶,不管这事儿是什么,但凡出了差错都是要脑袋搬家的吧。
“所以大人是想让民女在三月开出一朵荷花?”
沈明芷的心悠悠到了肚子里,脑子里只剩四个大字,不可能的。
“想来女郎做的蜜梅饮子可让本官三月赏梅,或许也有法子来试试这荷花。”
“那梅花是冬月的时候存下的,可这荷花......大人可有存制?”
“并无。”
“若是如此,那酿制蜜梅的法子便行不通。”
郎钰沉默,刚想说些什么,忽然嗓子一痒咳嗽起来,直到面色潮红手中突然被递了一杯温水,顺嘴饮了几口才将那火气压下来,沈明芷便站在身边等着他把杯子还过来。
身上还染着桃花枝子的香气,入眼皆是那许久未见的素色衫子,仅在衣袖上绣了几支玉兰,精细而质朴。
“大人不必急躁,腌制的法子行不通,一定会有其他的方法,待民女回去钻研一二,许还能帮上点忙。”
沈肆看见郎钰咳嗽,以为是主子又止不住了,急忙去接过了他手中的杯子。
郎钰皱眉抬眼看他,沈肆不知为何,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待了许久外面天都快黑了,主子的意思应该是——送客?
“那便劳烦沈女郎了,大人今日身体不适,恐怕不能多谈。”沈肆转身就要送着沈明芷出门。
“慢着——”
沈明芷刚定下来的心又彪了上去,转过头来,也顾不得周全礼数,直直望向郎钰的眼。
太傅大人微微侧过了头,挑着眉尖:“潘楼街上的摊面不做了?”
沈明芷以为自己听错了,“大人说什么?”
“大人问女郎为何不去潘楼街了!为何次次都碰不到面!为何——”沈肆怕主子说多了话又咳,帮着解释,却被迎面飞来两记眼刀,倒霉催的,怎么说什么都错呢?立时闭了嘴。
沈明芷着实没想到郎钰会知道她不在潘楼街上做生意了,想也知道肯定是为了郎家小公子的口腹之欲后来又去找过,这种被食客记在心里的感觉,还着实不错!
“若是小公子想吃松饼糕点,民女现在玉津园做糕铺生意,大人尽可带着他来。”
沈明芷回眸莞尔一笑,背后红霞万里,云月髻上的钗环叮当碰撞,仿若夏日碎冰激荡瓷盏之声。
所见云涌,霞飞,美人笑靥如花。
郎钰点头,应声说好。
又是沈肆将沈明芷送出门去,同样的海棠落花潇潇,同样的红廊长榭,二人走得不徐不疾。
待到拐角处,沈明芷悄悄地回头,却见那月牙白色的身影行至园内,除却平日的端身如松,病中的他好似有些懒倦,放松地站在簌簌落花的海棠树下向上望去——
悠扬清脆的一声哨音,那树上鸟雀跟着他欢叫起来。
那画面柔和,清冷而又孤单。
沈明芷忽觉沈肆也许说的不对,太傅大人其实没那么喜欢安静。
回去后的沈明芷直至夜半时分还未着眠,满脑子都是如何在三月开出一支荷花。
去做荷花酥,未免太肤浅,去做荷花茶,好似也不对,脑子里昏昏沉沉的,理不出章法。
这还是平日里沾枕头就着的沈明芷吗?
于是,第二天沈明芷眼下乌青一片,看的顾如一原地呆住。
秉承着抓住最后一点花期的原则,沈明芷还是未有半点怠慢,前一日精心琢磨出的菜单不能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