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母的自我修养(76)

大李氏脑海中如有一道闪电劈过,脑筋骤然醒转——中了这毒妇的计谋了!可惜此时悔之晚矣,小丫鬟将手搁在她脖颈上,皮肉与皮肉的缝隙间,有一道寒冷的物什紧贴着她,激起一片战栗。

她一时鬼迷心窍,竟被吓住了,惊恐得不敢说话。

小丫鬟附在她耳边,幽幽道:“姨娘身子一向不好,倘再摔伤了,奴婢可不知该要如何与夫人交代。青苔湿滑,您可务必仔细脚下。”

雕着松鹤纹的门扉在身后合拢,“吱呀”地一声响,隔绝了夫人与张府医的话语。李弄月心上的门仿佛也与它一同合拢了,坠落进无边黑暗当中。

李弄月跌跌撞撞地逃回了自己房中,一路上引得阖府侧目。护送她的小丫鬟早已不知所踪,唯有她自个儿,恍惚着推开侍女,跌坐在床边地上。

“她要动手了……她要来,杀死我了。”她盯着虚空喃喃。

送走了张老爷子,娴意难得拈起一串念珠,绕在手中慢慢把玩。她平素并不信什么神佛,也不知从哪里寻来了这玩意儿。

“夫人何时也信了佛道了,竟还捻起珠串儿来。”雪雁送走了张府医回来,絮絮叨叨地念她,“您也是太心善的……就李氏那个表里不一的德行,值当您给她念经的!”

娴意极奇异地望她一眼,忍不住嗤嗤笑着将珠串朝她掷过去。见雪雁手忙脚乱地接住了,她方才慢悠悠说:“我给她念的哪门子经……一个玩意儿。处置了也就处置了,这又算得上什么事情。”

“究竟是个良妾,怕要惹一身腥臊的。”雪雁小声嘀咕,“您何不请张府医出山,也免得脏了您自个儿的手。”

这是个最驽钝的丫头,娴意一向是知道的。可她驽钝成这个样子,却实在在人意料之外。

究竟是打小儿心中的丫头,娴意耐着性子与她解释:“便是良妾,也不过一个妾侍;她身子又不好,死于旧疾再正常不过。张府医一辈子悬壶济世,做的是救死扶伤的事,手上如何能沾这等腌臜的血。再则说,处置她未必要等到我亲自动手。”

“瞧她那个样子,只怕自己便能将自己给吓死了。”

即便李氏命大,要她亲自动手,她也是并不放在眼中的——什么官家小姐出身啊,良妾品级啊,又能如何呢?说到底,也是个妾了。

第83章 莳红梅

肃毅侯府女人虽多, 却是一群病秧子,三不五时便要有人抱恙,告病休养。

这不是大李氏才好了没两天, 便又荏弱地病倒了。

“旁人是裁衣制裳打首饰,她倒好, 钱尽花在那保命的苦药汤子上了!”几人围坐在桌边, 听莲手中抓着一把瓜子在嗑, 咔嚓咔嚓地,“要我说啊, 何必活得病病殃殃的……瞧她那半死不活的样子也是糟心, 倒不如死了干净!”

此话一出, 原本热络的气氛霎时冷淡下来。顿了几息,陈氏勉强笑着打圆场:“李姐姐也是天性多愁善感,又爱女心切。咱们与人伏低做小的,谁又不是个苦命的人呢?我等知晓姐姐心直口快,但您还是慎言为妙啊。”

李弄月这些日子教夫人给压了份例, 是狼狈了些。可她素日积威不少,并不是谁都敢于落井下石——她们不比听莲是个混不吝的滚刀肉,什么话都敢往外说的。

“要说夫人手腕亦是雷厉风行, 那位身子骨儿又差得很, 此番不死怕也要脱层皮!说是人在屋里静静养着,谁晓得这一养还出不出得门来呢?”

说话的是名姓刘的侍妾, 她胆子小,偏生性嘴碎,说一说心中又隐隐地怕起来了:“真论起来,咱们夫人的娘家也并不如何高贵,她竟都不怕的么?”

要知夫人的母族, 也不过是个堪堪末流的小官,细究起来甚至比不过李弄月啊!

“人家身后靠着侯爷呢,有什么好怕的!我若有此倚仗,莫说将李弄月那女人关起来了……呵!”听莲冷冷地一扯嘴角,没有将话说完。

但众人都明白她未尽之意。

凭听莲的张扬性子,若能得侯爷如此偏爱,后院与她作对的女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要被她料理了去!而这也正是她们所畏惧的,畏惧娴意记恨从前忤逆,解决了李弄月后,将手伸向她们,一个都不放过。

“诸位姐姐们,咱们虽不是什么金尊玉贵的人物,可大家伙儿都是爹生娘养的,谁能甘心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走到头儿了?不若我等仔细思量思量……”

刘氏话音未落,便被听莲冷笑着打断了。她环顾四周,将众人各异的神色尽收眼底:“快算了吧!一个个神头鬼脸的还在这儿装好人,其实心里不定想得什么!”

她灼灼的目光从这些个女人面孔上逐个扫过去,她们或四顾回避,或故作茫然无辜,竟没有一个敢于真正与她联手做些什么。如今这话,也不过看她出去冲锋送死!

听莲露出一点惯常的桀骜的神色来,她将手中的瓜子往桌上重重一摔,顾自翻着白眼、踏着咚咚的刻意加重的步伐走了出去。她杏红色织金撒花的百迭裙随着烈烈的寒风飘扬起来,翻飞着隐没在转角之后。

余下的几个妾侍亦讪讪地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得各自寻了由头,尽皆带着重重的心事散去了。

府中的花匠送来了新培育的牡丹,是一品品相极好的欧碧。

此花府中花房原养了五株,可惜实在娇弱,便是得花匠百般呵护也只有这唯一一盆在冬日里结出了花苞,因而显得分外珍贵。如此珍品,花匠们自然便一早儿巴巴地送了来,也算是向主家邀功。

“冬日里要养得开花殊为不易,去给伺弄花房的老老小小尽数包份赏钱罢。”娴意倒并不十分偏爱这牡丹,不过底下人辛辛苦苦养出来了,她自然要稍作嘉奖,便吩咐桐香道,“也快要到新年了,他们一向起早贪黑地辛苦,你可要记着将赏钱给得厚一些。”

“奴婢省得的,夫人放心。”桐香温温柔柔地应了,点了两个小丫头跟在自个儿身后去支赏钱不提。

娴意吩咐小丫头将那欧碧牡丹摆去暖炉边儿上,自己则取了支胭脂色细颈釉瓶来,手里持着一把新送来的梅枝细细修剪。

枝条生长得肆意横斜,红艳艳的梅花密密匝匝地开满了枝头。一声一声清脆地开合,金丝铰一下一下落下去,杂枝扑簌簌地落到桌面上,原本稍嫌杂乱的花苞便渐渐错落有致,颇具诗情画意。

莳花一向是要许多耐心的,那些花朵儿般的女人们也是一样。

“夫人现如今瞧着倒对府中诸事上心许多,也有功夫去修剪枝丫、精心伺弄这些个花花草草了。”宁堇将杏仁茶送到娴意手边去,望着她低声感叹。

娴意顺着她笑了一笑,却是满不在乎的样子:“总归是自家的花儿啊朵儿啊,有事没事还是要管一管的……且这花啊,不修剪便要横生出许多枯枝暗刺,恼人得紧。”

咔嚓一声,一支开得极好的红梅应声而落,在桌面上摔落了三两片花瓣。娴意垂眸盯了几息,旋即神情淡淡地抬了手将它拂去:“姑姑看,好端端的花儿若是开错了地方,一样要被剪除的。”

“心中有方寸,掌下有乾坤。夫人于莳花一道颇有心得,或可做个极好的莳花匠了。”宁堇顺着她的话音笑道。

她好似只是在品评这一瓶红梅,又好似是在隐喻那些个生错了地方的苦命女子,又或者兼而有之——究竟如何,约略也只有她主仆二人心中明了了。

这会儿,她们也只是四目相对,留得一笑会心罢了。

“好了,这梅花也修得差不多了,去拿到窗几边摆着罢。正所谓‘丹朱映细雪’,放在那处倒也很合宜。”娴意又将那方寸间的错落精致摆弄一番,这才满意地挥挥手,命小丫头小心捧走了去,“眼见着又是一岁新春,该要将府里的旧气象换一换啦。”

第84章 死了

至除夕前一日清晨, 大李氏房门外忽然来了位不速之客。

这是间久不住人的偏僻客房,特特挪出来给大李氏静养的去处,除开几个拨来伺候的丫鬟婆子, 几乎见不到什么人气儿。

一大清早,冯氏独自一个, 身着一件长春色提花夹棉袄, 外头裹着条唐茶西番莲斗篷, 婷婷袅袅地走过来。近了,便瞧见那领口压得一圈儿细细软软的白绒毛簇在泛着粉晕的面颊边, 更衬得她面色红润, 眉眼姝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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