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母的自我修养(44)

罗汉床另一边坐的是霍宸,正就着灯光读一本书,时不时还要提笔写几句。那书颇不起眼,被翻得破破烂烂的,活似那古董摊上才买的旧货,仿佛一眨眼的功夫便要掉下书页来。

霍宸看得入迷,直到桂花油的香气弥散开才抬头看她。

他新婚的妻子慵懒地倚在罗汉床上,长至腰臀的浓密发丝瞧着还有些湿润,正因良久的擦拭而略显凌乱。侍女在手上倒了发油,以指为梳轻轻地拢下去,将那馥郁的香气染上她发梢。

那发丝从侍女指缝间溜走,顺着罗汉床蜿蜒散布,又滑又凉,还有点雨后初晴般的潮湿水汽,他最喜欢。

霍宸一晃神,仿佛又回到新婚之夜,他捞起一绺发,从头到尾地顺下去,像一条顶级蚕丝织就的绸缎。

他忽然手痒,便将手中的书扣在炕几上,微不可查地捻一捻指尖。

很有些想。

睡前喝过一碗汤药,夫妻二人便要安置。

可巧他们都有些个怪癖,不喜就寝时有婢子在侧。原本是为歇息时能自在些,不想便宜了霍宸这色中饿鬼——娴意只来得及低呼一声,就被他不由分说拉去胡闹。

床幄随气息轻荡,娴意手中攥着不知谁的一件中衣,难得粗鲁地胡乱擦掉额头汗珠。

总觉得这人今儿很是急躁……

她侧首去看,霍宸长臂隔着锦衾搭在她腰肢上,将自己伸得长长的,像只又胖又懒、妄图占着最大地盘儿晒太阳的大花猫。

脑海中不知为何蹦出这样一个类比,教娴意忍俊不禁,发出一点模糊的气音。

“少来招我。”霍宸将手臂往上挪,闭着眼胡乱去捂她的眼,“这会儿知道勾人了,早前怎么把爷们往外推呢。”

娴意哭笑不得:“不过是随口打发她们……再者说了,我何曾招过你?你这人忒不讲理的。”

“你招了。”霍宸肯定道,“本侯定力超凡,你不招我我如何会按捺不住。”

他好不要面皮地下了定论:“就是你的错。”

“你是个兵痞,我不与你讲道理。”娴意去挪他捂在自己眼上的手掌,“且快些拿开,你压得我头痛。”

霍宸不理会她,暗中较劲不肯挪开:“在人前左一个妾身右一个妾身,嘘寒问暖好不亲热的不是你王娴意?本侯替你挡了那起子祸害,你就这样教本侯起开?”

“快睡,捂了眼为何还说个不停。”他懒洋洋威胁,“一条手臂便压得你头痛了,娇气。”

娴意仔细思量一番他的话,仍觉费解:“你捂的是眼,又不是嘴,我为何不能说?且张府医在为我调养旧疾,我自然要仔细保养的。”

“……快睡!”

再起身时,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夜里两人斗嘴斗得睡着了,将叫水忘在脑后,天没亮便大张旗鼓地传水沐浴,昨儿夜里那点闺中密事被看了个底儿掉。

霍宸倒还好,他脸皮厚惯了的,且今儿大朝,一大清早人就跑没影了;娴意却是颇为尴尬,在外她要管理庶务,于内又要面对宁堇等人的戏谑眼神,一整天都如同芒刺在背。

好容易捱过了这一天,便听罪魁祸首传信儿回来,说今夜宿在大营,后头好几天都不回府去,可教她大松一口气——这浑人在家时从来没个消停,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外头好。

“去给弟妹回信儿,就说我明日一定去应她的约。”她吩咐梅香道。

须知沈岚在家中闲坏了,几天功夫已写信邀她去做客三四次。万幸她们两家是近亲也是近邻,趁着明儿个没有爷们要料理,她也能出去赴个约松快松快。

翌日。

才用过朝食,娴意便早早命人套了车往安平侯府去。昨儿夜里又下了一场雪,一脚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她趁着四下无人玩了好一会儿,下马车时还是喜气洋洋的。

“老奴冯海,请表少夫人安。”

被派来来迎接娴意的是安平侯身边最得力的老人冯海,与他一同的则是冯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姓孔。两位在前后院都可谓十足得脸,遣她们亲自来迎正是安平侯夫妇给她撑腰的意思。

几人在门口客套几句,就此进了门。

“表少夫人。”

“表少夫人万福。”

冯家的下人们大约都被提点过,见了她无不是恭恭敬敬地。不过娴意总觉冯家与自己想得有些不同,却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

快走到正房了,她才恍然想起来:冯家几个女眷曾说过,因家中人丁稀少,是以下人们的规矩并不严,一向是很会挤在主家身边讨巧逗趣儿的。

可如今瞧着,这府里下人们怎么都好像大气不敢出似的?

她心中疑惑又不便问出口,只得怀着满腹疑问继续往前走。

“娴意呐,你可算是来了!”才刚走到正院门口,娴意便见着冯夫人抻长了脖颈往外张望,欢天喜地地冲她招手,“快来快来,咱们都盼着你呐!”

“舅母。”

娴意见她脸上满满的笑,自己也情不自禁笑起来:“您怎的出来了,不在屋里等?这夜里才下过雪,舅母冻着了可就是娴意的不是啦。 ”

“好丫头,舅母都不知多久没听过这等女儿家知冷知热的话儿了!”冯夫人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好几圈,这才心满意足地牵着她往回走,“我不冷!你弟妹给我置办了许多厚实衣裳,哪就能被冻着呢!”

她最爱娴意这样温柔的姑娘,偏偏女儿和儿媳妇都是风火性子,一时稀罕得都不知怎么疼才好了。当真是越看越喜欢,话匣子打开了就再合不上。

“这是岚儿送来的狐裘,说是从前自个儿猎的狐狸做的;她也不会什么女红,便遣她陪嫁丫鬟给我做的抹额,你摸摸,真是极厚实的!”

冯夫人带着娴意满屋子转了个遍,但凡能说出来历的都给她指过一遍。娴意脾性也好,二人一个说一个应,倒也聊得投契。

末了,她紧挨着娴意坐了,慨叹道:“我这辈子啊,最喜欢你这样的娴静女孩儿——倒不是说岚儿同宓宓不好,只是这两个都是生性风风火火的姑娘;虽十足孝顺,却都不大与我说那些个贴心话儿,说是嫌肉麻!我年纪大了,便越发想听人在身边叽叽喳喳的图个热闹。”

“如今好了,我儿女双全!”

站在一旁的孔嬷嬷与娴意一怔,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孔嬷嬷无奈叹道:“老奴的夫人呦,这词儿哪能是您这么用的啊!”

“嗐,那两个假小子!”冯夫人一拍脑门,自己也笑了,“在心里叫假小子叫惯了,竟给当成真儿子养了!”

“您呐!”孔嬷嬷显出点哭笑不得,不住摇头。

娴意好奇问她:“这也说了许久的话了,怎不见弟妹现身?可是有什么急事缠住了她么?”她与冯夫人在这说得热热闹闹,却忘了沈岚一直不见人影,还是方才冯夫人提起她才想起来。

她话音刚落,周遭忽然诡异地寂静下来。

冯夫人主仆两个一个望天,一个看地,竟都不出声了。

“这、这是怎么呢?难不成是弟妹那边儿有了什么难处?舅母?”娴意被她们忽然的沉默唬得惊疑不定,越发问心里越是没底,“舅母,这究竟是怎么了呀!”

在她焦急目光中,冯夫人伸手捂住了自个儿的面庞——

“嗤……”

竟是笑了起来。

她越笑越厉害、越笑越无法自抑,到最后哈哈地笑倒在罗汉床上,不住颤抖。

“少夫人遇喜还不到能宣扬的时候,夫人这是实在憋不住了,才与您开了个玩笑,表少夫人见谅。”冯夫人笑得说不出话来,孔嬷嬷一面帮她拍背顺气,一面与娴意致歉。

娴意愣愣地张大了嘴巴。

她鲜少有如此失态时候,不过鉴于坐在对面的冯夫人更加失态,她这点倒也算不得什么了。

“这、这……这实在是……”娴意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自己也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遇喜……看看她,对,我这就去看望她!”

大抵欢笑真的能够彼此传递,她也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两手捂着脸颊笑起来。

冯舒沈岚夫妇的住处与正院隔了一个花园子,这会儿冯舒不在府中,只有静卧养胎的沈岚百无聊赖。即便如此,她也不敢偷偷爬起来稍动弹动弹——打从成亲那日起,她就在盼望着这孩子的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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