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斜结束方才那一场交战之后,唯一想着的,便是这一路安全了,能放心地把楚荧接到身边了。
人已经到了眼前,方才又为自己哭过,他又怎么能放着楚荧一个人生他闷气。
从后背透来的体温,还有环绕着自己的再熟悉不过的青竹香味,无不让楚荧感受到自己的脸近乎是在发烫。
楚荧悄悄用手去扯他袖角,低声嗔:“别闹。”
手却被江斜轻易地扣住,这回反倒轮到江斜可怜巴巴地去勾楚荧的手指:“我没闹。”
“你干什么,别人还看着呢……”身边都是江斜的手下,还有三个才将将十四五的小孩子。
而周围人,都有些掩耳盗铃般、有些紧张地做着手上的事,哪有人敢抬头。
“他们不敢看。”江斜轻笑,话中却是带着耍赖般的鼻音。
“是啊嫂子,我们不敢看的。”林一赶忙附和江斜的话,安慰楚荧。
除了一个老实憨厚特别不解风情的。
“……”
气氛有一瞬那么微妙的安静
“江斜,你是大孩子了,不能撒娇了。”楚荧板起脸。
江斜想了想,在楚荧耳边,低着嗓子说:“疼。”
又补充道:“我身上才受伤了……”
江斜的声音温润如玉,向来是好听的,附在楚荧的耳边轻声说话时候,温热的呼吸让楚荧感觉自己快要化了,不由地又心软下来。
“好了……我不留你一个人了。”楚荧红着脸轻叹。
“真的?”
“真的。你放开我……一会儿要准备继续赶路了。”楚荧低下头。
江斜终于温声骗好了楚荧,这才笑了起来,乖乖将楚荧松开,却还拉着楚荧的手:“一会儿你陪我骑马好不好?”
又怕楚荧拒绝:“我身上有伤,怕是不方便骑马……”
喜欢的人长着一张这么好看的脸,又刚好受伤了,楚荧能怎么办呢。
——自己的夫君,除了宠着,还能怎么样。
“……好。”
在场的人在暗处看得是目瞪口呆,对江斜这个人的认知,不知该说是碎裂了一地,还是该说是又新知道了些不得了的东西。
现在,或许在场除了楚荧之外的所有人,都知道了,
——江斜或许真的有当绿茶的天赋。
但是没人敢说,他们都得憋着。
毕竟少夫人是真的没有见过,江斜在私下训练手下暗卫的时候毒辣的模样,也不知道江斜当初带人去劫走私队伍时候,被数十人追杀还能几乎毫发无损逃脱的场景。
喊疼?求少夫人带他骑马?
江斜抬眼幽幽看了一眼周围,众人又赶忙低下头去。
有的暗卫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感觉或许今日过后,在场的大家,可能都是江斜将要针对的对象了……
天色看着已经有些沉了,众人也是商量出了决策。
为了规避风险,粮队中有三分之一的粮食被都暗中托付在了李城,另有用途,又清了队伍藏着的线人奸细,这一支队伍,便也算是彻底干净了下来,之后赶路,只会更加轻便起来。
再加之江斜身上有伤,江斜身子练得再好,到底也是凡人躯体,如今荒郊野岭不便疗伤,还是要尽快到达北地最大的孙城,好好给身上的伤口上药才是。
方才被江斜打伤的山匪还不省人事,还未来得及从他口中套出更多的消息,便将人绑了个结实,将原本换了土石的粮车清理了,把人扔了进去。
又留了李四一个线人,剩下抓起来的奸细,由江斜暗中带来的护卫押送回京城,交由萧宸那头慢慢处理。
队伍中还有些真是什么都不知、便应征来送粮的普通百姓,原本也被今天这颇有几分惊天动地的场景吓得头皮发麻,但被江斜身边的人安抚过,心中一个个都也有了数——这一路的事他们装傻便好,至少回了京城里工钱总不会少了他们的。
安排好这些,一行人便趁着天还未黑,准备再向前赶上些路。
江斜轻松利落地翻身上马,然后把手递给站在马下一脸笑意盈盈看着江斜的楚荧。
“上马。”
不知什么时候,楚荧眯眼看江斜的模样,竟也和江斜有七分像。
楚荧挑眉,然后一手放在江斜的手上,由他牵着上马。
队伍开始行进,江斜将楚荧从身后环住,驾马走在最前。
——当然,有楚荧同主子同乘在一匹马上,旁的侍卫也是不太敢与江斜同排的。
“江斜。”
楚荧的手指一下一下轻轻点在江斜握着缰绳的手背上。
“嗯?”
江斜没来由得有些忐忑。
“夫君方才上马的动作是极为好看的。”
楚荧白嫩的小手轻轻将江斜的手背包住。
“……谢谢夫人。”
江斜吸了吸鼻子。
“已经不疼了?”
楚荧似笑非笑地问。
“……”
露馅了。
楚荧轻哼一声,倒也没恼:“幼稚。”
然后也没客气,轻轻将后背倚在江斜胸前。
二人骑马在最前,粮队就在身后蜿蜒,北境有些萧瑟却又同本国京城截然不同的景色在二人的身边展开。
黄昏落日,高原浅草,初春傍晚,最是美好。
马蹄哒哒清脆作响,队伍巨大车轮压在地面上发出的闷响,偶有几句队伍中人的私语,或是风蹭过耳畔的轻响声。
江斜微微低头,就能看见少女漂亮的面庞,方才哭得眼还有些红,但那一双黑睫沉沉之下的双眼,如秋水动人,又映出他们二人前面的路。
是西北的官道。
也有崎岖坎坷,黄尘漫漫;却也能见高桦,或是旁逸斜生的灌木,亦或是地上生出的杂乱蓬草。
皆是新绿。
所有的风景,好的坏的,枯的荣的,都在楚荧眸中。
而小姑娘此时正静静地窝在她的怀里,手中却陪着他捏着缰绳。
正这般想着,却见着楚荧忽然抬手,指尖在他手背轻轻点了两下。
“不许走神,好好赶路。”
江斜失笑:“你怎么突然这么说。”
楚荧莞尔:“你低头时候会蹭到我头发。”
都没再继续接话,两个人也无需说话,边也能通了心意一般。
楚荧忽然想起来,成亲时候在土地庙前,碰到那位为楚荧和江斜姻缘算了一卦的老道,是在那颗系满红线的槐树之下。
经过今日这么一遭,或许两个人之间便是真的又多了什么似的,丝丝缕缕,点点相合。
就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久远到是在楚荧前世还在闺阁中是少女时候,她亲手抛到树上的红绳,牵起上一世楚荧曾经还来不及去知道的那个关于江斜的遗憾,又衔在了今日,好好地给楚荧,为她当年那一场噩梦终结。
只是当初年少时候,楚荧曾以为这是预示着她另一端入云烟过去的姻缘,没想到,却系起了另一个人。
一个楚荧从未想过的人。
许是天意呢。
楚荧想得出神,嘴角也勾起丝笑意来,少女笑起来的时候面容格外动人。
“在想什么。”江斜问。
楚荧嗔:“你又看我。”
江斜没否认:“许是好事。”
“是啊。”楚荧抬头笑眼望他一眼,又歪着头,一头扎起的柔软青丝在脑后轻摆,“想起当年小时候母亲带我去土地庙的事情。”
“求什么?”
“……要你管!”
江斜笑着不语,半晌又接:“我以前也曾路过过一回。”
“你求姻缘了?”楚荧忽然出声问。
“所以你是去求姻缘的。”江斜莞尔,已是得了答案。
楚荧悻悻地答,声音越来越小:“去土地庙,无非便也就是求财、求和、求姻缘……”
不过,当年土地庙中阴差阳错时系过的红绳,回去是该还上。
江斜想。
“确实。”
“你呢?”嘟了嘟嘴,又自言自语地说,“算了,你这样的人,这么多年不近女色,想来肯定没求过姻缘。”
提起这事儿,楚荧突然心里又微微有些膈应起来,在与江斜相处了这么久,二人虽是皆是藏着心意到现在也未曾说过,但举手投足中那份默契和和谐却是真的。
楚荧唯一有些在意的,便是当年京城里,传着江斜好龙阳这事儿。
若不是楚荧当初错以为江斜不喜欢女子,又怎么大喇喇地直接上了江斜的马车,同他说那么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