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小姑娘直直地冲他过来,咬着粉嫩的唇瓣,脸上的神色并不算好看,明明是见过千百次的人,也不过只是分别了半日而已,江斜心中不由得有些紧张。
楚荧气冲冲地站在江斜面前,江斜低头看她。
小姑娘的个子看着是比他低了一个头。
江斜想。
楚荧抬头,对上江斜的一双桃花眼,眼中满满的都是担心,眼眶和鼻尖微微有些红了,蝶翼一般的黑睫沉了又沉,似是要忍住什么似的,紧紧抿着唇。
“江斜。”
楚荧开口,没喊“夫君”,却是直呼其名,江斜足够感受到她现在的不满。
明明是想表达自己心中的不满的,但是楚荧看着面前的江斜,一身短衣上面不满了不少刀痕,灰色的布料上浸着血渍,声音还是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
“阿荧,我没事的。”
江斜不知道此刻该怎么出声安慰看着快要哭了的楚荧,想了想,伸出手,揉了揉少女乌润的发顶。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怕她担心,江斜的话里甚至还带着笑意。
“……”
楚荧只是静静地看了江斜许久,然后忽然伸手,抱紧了面前的男子。
双手穿过男子的臂间,将他拥住。
男子肩宽腰窄,身形颀长,又日日经过锻炼,身材很好。
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温热体温,她便觉得安心。
楚荧心中清楚地知道,江斜是带领这支粮队的人,保住整支粮队、为粮队开辟出一条没有任何风险的路来,将队伍顺利带到北地,这是他的责任,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
楚荧也太明白,江斜性子最为温和细腻不过,就算有伤有疼也要忍着不说,还有开口出声安慰她、向她道歉。
但是楚荧也比这里的任何人,都要喜欢面前的这个男子。
——这是她的夫君。
楚荧把江斜抱得更紧了一些。
喜欢的姑娘正抱着自己,江斜心跳得有些快,愣了许久,才用一只手搭在楚荧身后,轻轻揉着她的脑后安抚。
楚荧比他低上些,把脸埋在江斜怀里,像猫儿一般。
“我沾了一身灰,你也不嫌脏。”
江斜嗓音依旧是温润如玉般,却是带着些许无奈吗,轻声安抚着怀中的姑娘。
前一世,楚荧缠绵病榻时也曾听说江斜前往北地送粮一事。那时候,也不过就是素雪守着她,陪她说说近来京中传着的消息。
那时候,她听说,这支队伍便是遇了埋伏。
但她却还未能来得及听说江斜的结局,便再也没有熬过那些日子。
——楚荧只是把头埋在江斜的怀中,肩有些颤抖。
成亲前,在土地庙遇到的那算命老道,成亲那晚,她做得真实到近乎令她窒息的那场噩梦,几乎成了她的心病。
她用了很多方法想避免这场灾祸。当初是为了让自己的交易伙伴好好活下去,让这桩合作长长久久。
于是她让公公劝皇上赈灾,又自己亲手办了慈善坊,明明是一个女子,不论是去算粮食的进出还是去现场,事事都要自己亲手做过。
但她却还是拦不住江斜被牵扯进了送粮一事。
这也是他的意愿。也是他身为承阳候府长子的家仇,也是他身为楚荧的丈夫、要保护好楚家,想要去做的事。
——江斜觉得自己的胸口的衣衫上氤氲了些许湿气。
所以在楚荧确认了自己的心意之后,她忽然想要放纵自己一回。
就算他生,就算他死,也要由她楚荧亲自看过才信。
所以她来了。
所以她日夜兼程、却义无反顾。
她要自己确认。
她想知道,前世自己所没有来得及看到的结局,在这一世,能不能由她、由他二人,亲手所逆转。
——楚荧只能抱他更紧上些,近乎是死死攥着江斜背后的衣襟,手指都是捏得有些泛白。
谁都不知道,今日的楚荧,看着江斜离开之后开始,便是全身冰凉,却依旧强撑着精神,去联络李城县令的夫人,同她商议安置流民的事。
她的夫君尚还有自己的责任,她也不能只是枯坐着,等结果摆到她的面前。
如今,能在同那场噩梦中完全相同的场景,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活着,站在自己的面前,她已觉得是上天保佑,为她在此生开恩。
楚荧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但是她心疼江斜,又是真的为江斜能平平安安,将此劫逢凶化吉,而感到庆幸。
是感恩,是庆幸,是心疼,是思慕。
这不止是江斜的劫后余生,或许于有两世的楚荧来说,这也是她的一场劫后余生。
统共两世,她终于尝到了世间所说的心动,知道了曾经折磨过她日日夜夜的结局,也保住了自己喜欢的男子。
只是他不知道这是他的劫数罢了。
也不需要江斜知道。
他人在这里,整个队伍都好好地在这里,已是对她最好的答案。
“你辛苦了。”
楚荧低低的说。
不是寻常女子哭泣时候的梨花带雨,楚荧哭得狼狈,又不想叫旁人听见她的哭声,咬着唇,用了很久,才将四个字拼凑出来。
泪水几乎将江斜胸前的衣襟浸透。
江斜听到这句话,只是默默将她也抱得更紧来回应。手指轻轻从楚荧的发间划过,少女的长发极为柔滑。
想了很久,江斜用下颌蹭了蹭楚荧的发顶,轻声回她:
“你也是。”
想要谢谢她作为一个女子,却为了他几乎是只身千里迢迢赶来找他,想要感谢她为他出谋划策,在乎他的安危。
他不知道楚荧当初为什么会平白做这样一场噩梦,也不知道楚荧今日为何会哭得这么难过。
但是这一刻江斜却突然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或许对这个小姑娘来说,很重要。
等江家的这场家仇报过之后,他想从此都要她好好的。
不要再为了他哭成这般模样。
这回受伤最重的,其实便是同山匪头子交手过的江斜,此处荒山野岭,到底无法好好诊治,江斜笑着劝了楚荧无数次,他不疼,他无事,楚荧还是赌气一般,一双红通通的眼睛将他给瞪着。
就算楚荧知道,自己如今看见江斜还活着,对她来说便是最好的消息,但她果然一想起江斜把自己弄成方才那副一身伤口惨兮兮的样子,便有些气不打一出来。
人都是贪心的。
不知道他下落时候,只盼着他平安;待知道了他好好活着,又想他安稳健康,想要一个好好的、毫发无损的他。
“低头。”楚荧嘟着脸,冷冷地说。
才被楚荧逼着去换下了一身血衣的江斜愣了愣,看见楚荧手中抱着的披风,不由得失笑。
“笑什么?”楚荧垮下脸来。
“没什么。”江斜含笑摇摇头,赶忙乖顺地在小姑娘面前弯了腰低下头来,正好同她相同的高度。
楚荧抬手将披风抖开,给他披上。
“入夜风大,你身上有伤,小心着凉。”楚荧声音冷冷淡淡。
“好。”江斜莞尔。
“你是不是想笑我?”看见江斜眼底的笑意,楚荧又羞又恼,气鼓鼓的。
却又认认真真在前面给斗篷的绳子系了个蝴蝶结。
江斜弯着身子,正好与小姑娘对视:“我怎么敢。”
“我还在生气,一点也不想关心你,离我远点。”楚荧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了一句。
江斜生得好看本就是人尽皆知的事实,那一双桃花眼潋滟,又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
看着面前那一张过分好看的皮囊,用这幅表情看她,楚荧面上一红。
“……撒娇没用。”
江斜看见楚荧脸有些红,猜自己色诱,应当是有成效的……
幸亏他长了一张还能勾引自家小姑娘的脸。
旋即,江斜决定仗着这张老脸,继续靠美色行凶,然后又眨了眨眼。
“别看我。”
楚荧不好意思让江斜看见她红肿着一双眼的样子。
自己嘴上说着还在生气,但是肯定模样看起来也太没有威慑力了,于是悄悄挪开视线,往后退一步,决定晾他一个人。
“阿荧真的要赶我走吗……”
江斜伸手握住楚荧的手腕,柔声问。
楚荧闷闷地接:“自己玩去吧——”
这句话还未说完,却被人从身后抱进怀里,落进了自己方才才给人披好的斗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