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得从善如流:“我的错。”
父子俩见面必然会谈到工作。老李总表示对小李总的表现还算满意,给出了一些建议,提醒他不要急功近利。郑问雁也强调几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李安得都一一答应。
突然李宏云想起什么,随口问了句:“调给你的那个秘书,陈什么来着?”
李安得心跳停了一拍,不由自主坐直:“陈白。他很好,办事能力很强,怎么了?”
李宏云摆摆手:“没什么,突然想起来。他可是我这有名的能人,本来都打算升他为总部这边的秘书部副部长了。”
“他已经是我的人了。”李安得打断强调了一下。
李宏云睨他一眼:“是啊,你也清楚得很嘛。我就想说,对人家好点,人家那是下乡给你扶贫去了!”
“用你说?”李安得呲牙假笑。
饭后,一家人在客厅一边享受郑问雁的甜点一边看电视。
李宏云在平板上刷着经济板块的咨询,状似无意地说:“你王叔家的闺女结婚了。”
“我还挺喜欢她的呢。”郑问雁可惜地搭腔。
李安得面无表情往嘴里丢了一瓣橘子,装作没听见。
“你什么时候给我们带个闺女回来啊?”李宏云合上平板盖。
闺女没有,儿子你们要不要?李安得腹诽。
“也不是在催你。但你确实年纪不小了。”郑问雁温和地说。
“就是在催你。家庭、事业双管齐下嘛。”李宏云拆老婆的台。
郑问雁嗔怪地拍他一下。
李安得含混:“哪有机会......”
“我们可以创造机会嘛。”
郑问雁接腔:“你娟姨的女儿前一阵也回国了,你要不见见?”
李安得一脸抗拒:“不见。干嘛啊?我三十都不到。”
“她做妆造设计工作室的,手头不少大牌资源人脉。你们不是在尝试进军娱乐圈市场吗,多个朋友不吃亏吧?”
两人劝了良久,吵得李安得无奈妥协:“好好好。我去还不行吗。但先说好,纯粹交个朋友,可别指望其他的。”
“认识认识就行。”郑问雁笑着说。
“臭小子,想得倒美。她还不一定乐意搭理你,人家姑娘见识广着呢。”目的达成,李宏云又开始泼他冷水。
李安得无法反驳,格外想把时间快进到明天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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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篷外的李安得:好委屈,想和陈白看日出。
陈白:快乐假期之后就会格外想辞职呢。
第21章 疲倦
而另一边,陈白被李安得送回家之后,在沙发上枯坐良久,看了看时间,换了身衣服又出门去了。
他先去超市买了些东西——主要是一些消耗时间的小零食,然后拎着并没有多重的塑料袋,辗转于公共交通,卡着禁止探视的点来到了省第一人民监狱。
值班的人认家属都很在行,陈白在做探视登记的时候,那人和他唠嗑:“又来这么晚啊?”
陈白说:“工作太忙。”
“我懂我懂。”他接过手写单,敲进电脑,一边顺口补充:“嘿,你买的这鸡爪,他都已经有啦。”
陈白抬眼。
“嗐,看在你孝顺的份上我偷偷告诉你吧。就那个夏女士,你知道吧?她前一阵来的可比你勤快。”
夏平春,是夏唯的母亲——陈父陈汉杀害的男人的妻子。
一直到坐在探视间里,陈白都不知道该和父亲说些什么。他透过玻璃看,门被打开,男人被警卫带出来。
陈白沉默地看着陈汉在对面坐下,才说了句:“爸。”
陈汉也是先仔细打量了陈白,后叹一句:“哎。瘦了。”
探视时间不会很长。陈白拣着自己的近况大概讲了讲,陈汉也一个劲地说自己很好,让陈白不要担心。
“还有个两年,一下子就过去了。”陈汉笑着说。
陈白觉得喉头一梗,不知道怎么接话。
“......”陈汉像以往每一次探视一样,长长叹了口气:“白白,是我对不起你。”
“哪里的事,你不要说这个。”陈白也像以往每一次那样回答。
虽然两人并无甚话谈,但时间快到了的时候,狱警来催,陈白还是迟迟地热了些眼眶。
临走前,陈汉仿佛下定决心,避开陈百的视线,低声说了句:“等出去了,我想跟你夏姨结婚。”
陈白心口坠了一下,不知道是难过还是尘埃落定的安定。他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没说。
出了监狱大门,陈白回头看了眼远处厚实的高墙,竟有一种自己刑满出狱的复杂情绪。
他有些漫无目的地搭上公交。然而等神魂归位,自己已经站在了母亲的墓前。
“妈——”一开口就顿住,他清了清嗓子,暗哑的声音恢复正常,“来看看你。”
实在是感觉疲倦,他坐在台子上,慢悠悠又断断续续地说着:
“去看了看爸。”
“过得挺好的。”
“身子竟然比之前壮了不少。”
“他和夏姨......”
陈白安静下来。
当年的事情其实异常简单。
陈汉和夏平春称得上一句青梅竹马。不谈情感的纷扰与抉择,结果就是两人长大后,各自成了家。
陈汉过得很平凡。妻子良善,儿子聪明。他忠于家庭,善待妻儿,为人老实。
夏平春就并不那么幸运。生下孩子之前,丈夫是稍有粗俗但再一般不过的男人。但生下女儿后,才发现枕边人竟然是个酗酒又家暴的烂人。
女儿幼时,夏平春忍气吞声,自我安抚。随着女儿渐渐明事理,男人越来越过火,夏平春终于想着离婚。
农村地方,婚哪有那么好离。所有人都在阻挠她,烂人在讨好、威胁之间反复变化。夏平春受不了,她自杀,却没死成,还被众人当做谈资传得沸沸扬扬。
那时候,陈白的母亲因病去世,留下正好高三的陈白,和日渐沉闷的陈汉。消息传进陈汉耳朵。陈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做了怎样的内心挣扎,不知道是基于什么情感才抛下高考的陈白,突然消失,等再回来就背上了杀人犯的罪名。
杀人就是杀人。杀的人再罪恶,那也是犯罪。夏平春站上辩护席,夏唯也拒绝判决结果。但是没有用,法官说,我很同情,但一码归一码。
十八岁的陈白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求助——哪里有传说中英明神武的律师?哪里说话能被听到?哪里能让他救下自己的父亲?
判决下来的当天,陈白跪在母亲墓前痛哭一夜,第二天一脸平静地继续上学。
既没有决心成为律师,也没有立志当上警察。我要赚钱,要还债,要补偿那对因为自己父亲失去了男人的家庭。陈白于是随大流,选择了传说中最能挣钱的经济专业。
要遵理,要有序,要一码归一码。陈白对自己警告无数遍。
·
天色转暗,他盯着墓碑上母亲的笑脸,大脑空空。
“李安得在就好了。”他突然低声吐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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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白曾在六一儿童节汇演上穿着小裙子、扎着小辫子,臭着一张脸演小公主。
陈父陈母把这张照片摆在床头直到他成年。
第22章 小少爷
当然最终还是没有真的跑去找李安得。
倒是曾令知道缘由,以给陈白重新注入活力为由,第二天强硬地把他约在酒吧里。
陈白到的时候,曾令正在吧台边把身材火辣的调酒师逗得娇笑不止。
“你最好不是让我上了一天班以后来看你怎么泡妞。”陈白冷冷地说。
“哪敢哪敢。”曾令讨好地笑笑,“一杯玛格丽特,谢谢。”
曾令做作地掀开衣领:“今夜把我的肩膀给你,你可以尽情流泪。”
“滚吧。”陈白不想搭理这个油腻老友。
两人找了个卡座。自曾令回来,陈白其实还没好好和老友聊过。因此,名义上是曾令想安慰陈白,实际上说得最多的还是曾令走南闯北遇上的各种趣事。
陈白微醺,见曾令手舞足蹈地笔画,有些羡慕:“能这么自由真好啊。”
曾令没听清,但好像也明白陈白的意思。他啜了口酒,懒懒地说:“其实也没有那么自由。过久了都会变成常规,然后感到厌倦。”
曾令撺掇他:“可还是比你自由地多。你什么时候辞职啊?快辞职快辞职,来做我的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