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黎眷+番外(134)

“你错在何处?”

“弟子......重课业而轻德行,重私利而轻道义,刚愎自用,自以为是。弟子或因误会或因成见.....素来瞧不上云眷师妹,今日才知论胸襟气度我......竟远不如她。”说到此处,已是哽咽难言。

“广涵,你原本资质出众,我曾寄予厚望,期望你将忧黎发扬光大。这些年,我支持你探寻师道、精研武道,如今我第三次问你:你可知何为师道?”

“为师之道,乃是传道、授业、解惑之道。弟子一直以授业为师者本分,而今方知大错。”

“如何错了?”

“为人师者,应先传道,再授业。所传之道,乃是为人之道、处世之道,育德之道。弟子本末倒置,委实错得厉害。”

镜封颔首,道:“忧黎祖师以一己之力创派,虽始于武道,但最终是为了‘止戈’。昔年祖师择内门弟子,不论如何考较斟酌,始终不离德才兼备四字。德为才之母,才可及高,德可及远。若要书院行得平稳,走得高远,终究要二者兼备才好。内门年轻弟子中,云眷资历虽浅,剑法也不拔尖,但她心性坚忍,德行作为最是拿得定,行动举止也堪为弟子表率。你二人若是互相扶持,不怕忧黎无盛极之日。可惜她入了亲缘情障,有心结难去,但凡遇到伤心事,便是个玉石俱焚的性子。别院本可许她岁月静好,可你往日又容她不下......”轻叹一声,问道:“你可曾见过月牙儿?”

广涵微微颔首,唇角露出一丝笑意,道:“弟子见过,她......是一个很好的孩子。”

镜封点点头,道:“当年云眷在外游历,杀了月牙儿生父,回书院后便来向我请罪,她说自知罪大恶极,愿受门规处置。这件事她做得大违本性,我虽不知症结所在,可也猜想必有因由,所以只罚她抄经一月,观其后效。她心怀愧疚,伏地大哭,执意抄经一年,做些洒扫粗使活计。”

“那时弟子还不认得云眷师父,但我想以她为人,自己错了必然不会想方设法掩盖,而是对师长直承己过,认打认罚。”那日成渊之言犹在耳畔。果然,我有眼无珠,识人而不知人,上不及师尊,下不及弟子。

“那后来......”

“我见她态度坚决,言辞恳切,只好允可。后来听安无提及,她固执刻板,不听劝诫,直到做够一载方罢,云眷她从来都不是两面作伪之人。刚才她直陈利弊,想必你也听得出是肺腑之言。”抚了抚胸口,轻咳几声,续道:“我知道你与她素来不睦,更听闻清锋头七那夜她曾去祭拜,结果被你逐出灵堂。寻常人家兄弟阋墙尚且兴家无望,同门间若是结了死结......后果我不必多说。今夜让你隐身旁听虽有对你偏袒之嫌,但我希望经此一事能解了你对她的心结。”走到广涵面前,俯身拉她站起,目露悲悯之色,道:“孩子,你是我看着长大,也算我半个亲传弟子,我盼着你的路越走越宽,你仔细想想吧。”镜封言罢,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第85章 息黥补劓

出了厅堂,寒风扑面而来。广涵关好堂门,步下台阶,地上已铺了一层雪粒,被廊下的灯光映得宛如碎玉。仰望夜空,有雪花纷纷扬扬飘洒而下,偶尔有几粒粗盐般的雪粒砸上她面颊。她木然伸出手去,看着雪落、雪化,再落、再化。

自年少之时便日夜勤练不辍,雨雪风霜已是熬得惯了啊......

她自幼好武技,入书院读书,随师父习文练武,于剑法一途极有天分,可惜授业师父教得太慢,生生蹉跎时光。于是,课业闲暇之时她便去偷偷看师兄弟们习练艰深剑法,虽只能偷学只鳞片爪,自己于无人处研习揣摩,倒也得益不少。

一日,后山,大雪纷飞。她试着推演南华剑法诸式,掌门师尊突然出现。

“你是哪年来的弟子?为何南华剑法使得似是而非?”

她嗫喏不语,眼见掌门神色中并无怪罪之意,鼓起勇气,大声道:“弟子半年前才进书院,授剑师父教得太慢,我便偷偷学。”

“那你将凌云剑法演给我看,若你入门剑法不纯熟,本座可是要罚的。”

她丝毫不惧,将十九式一一演练,收势之后,握剑抱拳,信心十足地说道:“请掌门师尊指教。”师尊虽不言语,但她看得明白,师尊目光中除了慈爱还有赞赏,并无怪罪之意。

“以后你照常课业,每夜亥时,本座在此处传授你其余几套剑法,如何?”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喜之下跪倒在地,连连叩首,道:“谢过师尊。”

此后,每夜亥时,她准时而至。外门弟子四年之中得授七套剑法,镜封撇去凌云、御风、覆水三套入门剑法不提,只将落木、归谷、逍遥、南华四套剑法相授。落木、归谷剑法精妙,重在步法与出招方位拿捏,她学得极快,看师尊使过两遍之后,便拿捏得分毫不差,逍遥、南华招式古朴,重在自行推演,师尊教完招式之后便不再多说。如此,四套剑法授完,一载匆匆而过。

又是一个冬夜,雪落无声。镜封看她演完南华剑法最后一式,颔首道:“外门弟子七套剑法你已习完,以后便看你的修行吧。自明日起亥时之约不必再赴,授剑之事也不许向他人提及。本座从不收弟子,以后你不必来了。”

她虽不解,也不敢再问,恭恭敬敬叩谢了师尊授剑之恩,大步而去。

之后每日,她除了完成课业便是在无人之处习练不辍。半年之后,书院选拔内门弟子。选拔当日,她旁观了几场比试便毅然下场参战,因书院并未规定学不满四年不可参加比试,她为自己争得出战资格,以言语激得场上三位师兄一一比试,出招狠辣利落,令三人铩羽而归,其中一位更是惭愧自己天资愚钝,当场弃剑而去。

那时,她年方一十六岁,入书院刚满两载便成了忧黎唯一的一位广字辈弟子,开本派未有之先例。因她对阵之时七套剑法使得得心应手,出招不墨守成规,拆解之招信手拈来,有涵盖万象之势,掌门便赐下一个“涵”字。

她初为人师,师尊曾问:“何为师道?”

她朗声而道:“师道乃是授业之道,教弟子读书习剑。”

师尊轻轻摇头,淡淡道:“你且去吧,好好想想再好好教弟子。”

后来,别院初创,掌门调拨几人去打前站,她也在其中。一年之后又来了两个后辈,云锐和云眷。云锐论剑法虽不如自己,但是性情桀骜,出言如刀,全然一个二百五。云眷资质差剑法更差,只配给自己打杂。若是她安安分分打杂倒也罢了,偏有许多陈词滥调破规矩,好好的弟子良材美质,她偏说什么“性情阴狠,欺辱同门”、“目中无人,不敬夫子”,他们不反省自己无用,偏偏怪到弟子头上,这不是迁怒旁人么?她便每每拦下,护着弟子,不许责罚。

如此又过数年,她深感弟子所学驳杂,力排众议,建尚武堂,招揽弟子,从一师习剑。某夜,月白风清,她在一处山谷中习练完剑法,回别院时见到掌门师尊。

师尊再问:“何为师道?”

她胸有成竹,答道:“以授业为根本,不拘于成规,不限于定势,如此弟子方能青出于蓝。”

师尊看她一眼,长叹一声,道:“你再去想想吧,好好教弟子。”

如此又是数年忽忽而过,她名下弟子甚众,出类拔萃者不少,在别院之中风头一时无两。她对门下弟子也寄予厚望,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成为忧黎第一人,更希望之后的忧黎由自己亲传弟子挑起大旗,比如成渊。

哪知一夜之间,沧海桑田。剑法人品均不出众的云眷偷离囚困之所,半夜偷袭,对自己痛下狠手;自己的得意弟子帮她脱困,反出别院;生平唯一动过心的男子为云眷而死;视为左膀右臂的弟子对自己暗下剧毒在先,当众反咬于后;掌门师尊清算过往,反而是这个平素最瞧不起的后辈举荐自己继任掌门......为什么?到底是哪里错了?

她漫无目的地游荡在严冬雪夜之中,忆起年少时剑气纵横的春风得意,忆起面对清锋苦恋时内心的一丝波澜,忆起每年生辰时的华服盛饰,忆起成渊追随云眷而去的毅然决然,忆起那夜混战张义当众指责自己时同门眼中的不屑,忆起送自己东桃的那个娇美活泼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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