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黎眷+番外(135)

天虽未大亮,但因落雪满地,亭台院落比往日这个时辰亮了许多。有早起的弟子三三两两相携去膳堂用朝食,忽听有人喊道:“快看,那边有个雪人。”

众弟子聚在廊下,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雪人”坐在试剑场旁的一块山石上,周身为雪所覆,只有后背露出一绺长长的黑发,在雪中甚是显眼。

那雪人竟是一名女子。

她似乎听到众人窃窃私语,慢慢转头,朝廊下看去。

廊下众人见她如此境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生了恻隐之心。一名弟子慢慢走近,正寻思着如何开口相助,忽觉那落雪下的面容依稀可辨,快走两步到她面前,仔细打量,惊呼道:“广涵师父!”见她满身是雪,也不敢伸手去拍打,以免冒犯,问道:“师父,您用过朝食没有?”

广涵神色木然,缓缓摇头。

“那......弟子给您送来?”

广涵再摇头,那弟子不敢多言,行礼退去。

太阳渐渐升起,试剑场上的落雪蒙了一层淡金色,有弟子在廊下放了桌椅,取帚扫雪,扫到试剑场时也不敢抬头,匆匆扫完,忙忙退开。

人越聚越多,有弟子走近,恭敬道:“广涵师父,安无师父请您到廊下就座。”广涵呆呆看他一眼,慢慢起身,在廊下空椅上落座,身上落雪渐渐融化,顺着头发、衣褶滴落到地,脚边满是水迹。

众人见她神情与往日大异,面面相觑,却无人开口询问。成渊走到她身侧,递过一块细麻布巾,轻轻唤道:“师父,师父?”广涵不语,只摇了摇头,成渊无奈,退回座位。

辰正已至,安无取出一张手令,由弟子宣读。

“忧黎创派至今已近百载,秉承创派祖师培德育才之念,授道业,修德行,虽后辈弟子不肖,却从不敢忘祖师初衷。今有逆徒为祸,丧德败行,勾结外敌,图谋百年基业,以致祸起萧墙,变生肘腋,折损良才。内门弟子正平,废去武功,派内除名,囚于后山,非死不出,笔录其祸,以警后人。查其党羽,内门弟子拘役十年,不得授业;外门弟子轻者仍留此处,课业之余以劳代罚,重者戒鞭二十,逐出书院,终生不纳,望众人诫之。内门弟子云眷,德行素著,即日起掌理别院一应事务,兼管两院刑罚,清萧却月为其臂助,凡忧黎弟子,不得有违。”

安无朗声道:“云眷师父奉掌门令兼管刑罚,职责所在,众弟子不得有违。”众人心下一凛,外门弟子中品行不端者素日便对她甚为畏惧,眼见她得掌门亲授刑罚之权,心中无不暗暗叫苦。

当日镜封召集众人,之后正平便被囚禁,内门党羽也已揪出拘役,今日所罚皆是外门弟子。

有弟子抬上刑架,将张义等人双手入枷,负责掌刑的内门弟子报上几人姓名,见云眷点头,挥鞭而笞。那戒鞭乃是铁木所制,长逾三尺,呈竹节状,木质暗沉,隐隐可见黑红色血迹斑驳,戒鞭加身,张义等人惨叫连连。

少顷,掌刑弟子报行刑已毕,着人将几人带下,逐出书院不提。云眷目视在场弟子,扬声道:“凡我忧黎弟子,应德才并举,先修德行,再习课业。若再有欺师灭祖、不利于忧黎者,这便是前例。”语音铿锵,如金石掷地有声,众弟子神色肃然。

“请问云眷师父:若是授业师父犯此过错又该如何处置?”语音粗噶,直如锯木磨砂。

众人巡音望去,发问者乃是广涵。她在雪中静坐一夜不曾开口,未料已沙哑至此。

云眷不知她用意,略一沉吟,朗声道:“门规第四条:内门弟子律己需严,与外门弟子同罪者,刑罚倍之。”

广涵点点头,站起身来,解开衣襟,除掉棉袍,只着素白中衣。缓步走到场中,伏跪在刑架前,木然道:“掌刑弟子,行刑。”

此举一出,在场之人皆惊。她与云眷不睦许久,便是弟子间也口耳相传。她适才发问,人皆以为她要与云眷为难,孰料竟是自请刑罚。

云眷惊讶之下看向安无,安无劝道:“广涵师妹,当日一战你曾拼死护派,救下同门,后得掌门师尊亲口赞誉,你何以如此?”

“张义等人皆出自我门下,骄纵跋扈,欺辱同门,乃是我教导无方;正平为祸,私谋暴利,致使安无师父亡命在外、云眷师妹无端被囚,我虽非首恶,却是帮凶;清锋殒命,虽是为云眷师妹挡剑,却是在为我赎罪。以上种种,我愿领责罚。”顿了一顿,见安无与云眷均默不作声,厉声道:“云眷师父,我所述种种,众人皆知,你奉掌门之命掌管刑罚,难道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徇私么?你若不罚,如何对得起掌门信任!”

安无道:“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你护派之功足以抵过,掌门师尊赞誉便是明证。”

“只要改过就可以免于责罚么?张义等人被逐出门,戒鞭加身,我过错倍之却求罚而不得,掌事师父如此处事,怎能服众!”广涵声音嘶哑,看向安云二人,眼中满是决绝。

云眷看她单薄之状心中不忍,安无拍拍她手臂,轻轻道:“刑罚加身,往事就此揭过,她心中得安,下令吧。”

其中道理云眷何尝不知,当下叹了口气,冷声道:“掌刑弟子,行刑!”

掌刑弟子平日常陪侍安无左右,最是知他心意,心知众目睽睽之下若下手轻了于广涵而言无异多加一层羞辱,故而出手如风,毫不留情。

适才外门弟子受刑时仍着棉袍,如今广涵身上衣衫单薄,十鞭一过,背上已见血痕。

广涵素来眼高于顶,多年来在别院中说一不二,连带着弟子也嚣张跋扈,如此当众请罚,自削颜面,更胜斧钺加身。众人见她如此,心中皆是百般滋味。

弟子报数到二十,廊下一人大步而前,张开双臂,挡住广涵后背,道:“广涵师父有错,按门规处罚,弟子原不敢阻拦。只是师父她中毒在先,与强敌力战外伤于后,请众位师父念在她犯无心之过、为护派而伤,饶恕了吧。剩下的二十鞭弟子愿代师受过,以报师父悉心授业之恩。”成渊言辞切切,焦灼之情溢于言表,他虽口口声声恳求众位师父,目光却直视云眷。

云眷点头,刚要开口,广涵厉声叱道:“成渊,你退下,我有错自当受罚,否则以后我有何颜面再做这授业师父!”见他并无退去之意,怒喝道:“你若不退下,以后再不是我门下弟子。”内心激荡,呕出一大口血来。

云眷点头道:“成渊所言有理,广涵师父日前护派死战,伤重未愈,便是将功抵过也尽够了,这余下的二十鞭就免了吧。”

众人见广涵衣衫单薄,面颊潮红,神情委顿,与平日目中无人之态直有天壤之别,料想是在雪中冻了一夜染了风寒,云眷此言一出,立时便有人附和。

眼见广涵缓缓摇头,执意不肯,安无道:“广涵师妹,你重伤在身,不宜再受罚,不如折中,二十鞭暂且记下,改日再罚,如何?”

不等广涵开口,云眷忙道:“如此甚好。”莫说旁人,便是清萧、云锐等与广涵不睦者也纷纷同意,广涵情急,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昏了过去。

成渊扶起广涵,伸手探她额头,沉声道:“师父起烧了。”取过棉袍为她披好,抱起她离开。

第86章 继任掌门

日头已高,值守的弟子们收拾了刑架等物纷纷散去,廊下众人也陆续离开。安无望着空无一人的试剑场,叹道:“我素知广涵心高气傲,目中无人,万没想到她能有今日之举。自从清锋离世,她好像换了个人一般。”

云眷点了点头,长叹一口气,轻轻道:“我平素不喜欢她,很多时候还讨厌她,可刚才看她如此受罚,心里却......很是难过。以前她有什么病痛清锋师兄总是陪伴左右,现如今她又病又伤......”抬头恰好看到阿薛走过,唤他过来问道:“你那还有没有外伤药?以前给我用过的那种。”

阿薛知道她用意,白了她一眼,摇摇头道:“没有。”见云眷盯着自己,似是不肯罢休,不由伸指虚点着她数落:“妇人之仁,活该被她欺负。”

云锐走过来拍拍阿薛肩膀,对云眷笑道:“放心,薛师弟之前配了些药给弟子们疗外伤,还剩了好些在我那,等会我给她送去。”

上一篇:东涯龙吟下一篇:宠婢难为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