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公公被她拍得一截截矮了身子,纳闷道:“老话不是说小别胜——”
“好好好,总之这事我担着,您和章公公二人看着就好,别出了旁的岔子……”她思索了一阵,斟酌道:“冯贵妃那边什么个情况?”
芮公公眼神微妙了下去,“看似平静,山雨欲来。”
安惟翎点头嘀咕,“也是,搁谁谁不闹心呢?自己枕边人被旁人夺了心……”
芮公公“嗨”了一声,“还枕边人呢,陛下好些日子没去她寝殿里……咳,就这光景,贵妃娘娘也不明着闹腾,想是憋着一股劲,日后……哎,老奴可是日日提心吊胆的。”
安惟翎叹了口,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给您透个底,不论将来如何,冯贵妃都不可能母仪天下。”
芮公公倒吸一口凉气,“难道冯大人——”
“嘘——”
他“啪”一声捂住自己的嘴,安惟翎笑道:“老东西,够狡猾,这就猜到了冯大人那边有关节。”
他轻声笑答:“活到这岁数,要没这点眼力见就白瞎了。”
“行,”安惟翎点头,“您再和章公公通个气,冯贵妃那边您二人看着点,别弄出事来。再有,玄霜姑娘家家,只身在宫里不容易,能照看点就照看点。”
芮公公“哎哟”一声,“哪还轮得到我和章虔那老东西照看呢?您没见陛下那小心样,生怕怠慢了人家姑娘。”
他又小声嘀咕了起来,“说是御前伺候,也不知到底是谁伺候谁。咱们大周真乃风水宝地,上到君下到臣,还就没一个不惧内的,怪哉……”
可不是么,杨患是出了名的怕媳妇,相爷这些日子也被人议论夫纲不振,现下连皇帝老儿都半边身子上了贼船。
他声音轻,以为安惟翎没听见,安惟翎但笑不语,拍拍他肩膀,自己伸手打帘子进了殿。
杨玄霜照例磨着墨,见到她笑着行了个礼,“大帅安好。”
安惟翎点头示意,亦朝江崇宁行过礼,也不见外,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
江崇宁失笑,“大帅倒是自在,可朕最近真是焦头烂额了。”
安惟翎一副“愿闻其详”的神色。
“先前朕让万俟铮去查了苏州织造的事,姓韩的贪墨确有其事,万俟已经将他办了。另外,第一波派去苏州钦差被刺的案子,万俟也查出了些头绪。”
安惟翎点头,“是哪个藩王?”
江崇宁一愣,随机又笑,“你果然猜得到,是朕的二哥。”
“舒王在东南一直不消停。”安惟翎直摇头,“十月初九就是先帝忌辰,届时藩王都须进京祭祀,进京路途遥远,陛下早些把那几个藩王都召来吧,那张网也是时候收了。”
江崇宁手指不自觉敲着御案,点头道:“朕已经让万俟派人去召了朕的那几个好哥哥——”
安惟翎“扑哧”一声笑出来,好哥哥?她以前就这般唤过袁玠,还逼着他唤了声“姐姐”。
江崇宁云里雾里,“阿羽笑什么?”
安惟翎摇摇头,扯谎道:“陛下定是气急了才出言讽刺,从小到大,臣从未听过陛下说‘好哥哥’这三个字,陛下私下里同臣说起那些皇兄,都是‘二愣子’‘三傻子’‘四柱子’,按排行叫着诨名。”
杨玄霜也笑了起来,江崇宁飞快地看了她一眼,挑挑眉,“另外,万俟查完了苏州的事,这两日也要回京,到时候朕把你和齐玉都叫上,听他说说情况。”
安惟翎点头,“行。”
江崇宁“哎”了一声,“阿羽,你同万俟还未见过吧?”
“没有,齐玉倒是知道,之前告诉过我,万俟大人是先帝留给陛下的密卫首领,这些年一直在外头。”
江崇宁点头,“不错,等这些事都了了,藩王那边再不需派他去盯着动静,到时就让万俟留在天京,他功夫不错,你二人也可切磋。”
安惟翎笑眯眯道了声“好”,心道这孙子还能跟本帅平起平坐?本帅打遍天下,和他算哪门子的切磋?
她见杨玄霜始终乖觉地立在一旁,也不言语,便伸手到袖袋里取出一封信递给她,“玄霜,你弟弟写的,前些日子我抽空去看过他,他在南山书院不错,还长壮实了些。”
杨玄霜眼睛一亮,连忙接过,“多谢大帅。”
她噙着笑,从头到尾把那张纸读了三遍有余,若不是御前失仪不妥,安惟翎估计她还能读一天一夜。
江崇宁转头望着她,眼神竟有些痴然。
安惟翎这才发现一个要命的问题,这俩祖宗自打她进门起,就没对视过一眼,只有皇帝轻快地瞄过杨玄霜一回,杨玄霜却是正眼也没看过他。
这回倒是难办了。
安惟翎低头思忖,忽地福至心灵——
下药。
第59章 香雾 诗书透窗添红袖
作者有诗云:
【杨柳抱亭烟霞见 芙蓉醉暖锦衣眠】
【诗书透窗添红袖 一夕香雾卷帘边】
安惟翎这才发现一个要命的问题, 这俩祖宗自打她进门起,就没对视过一眼,只有皇帝轻快地瞄过杨玄霜一回, 杨玄霜却是正眼也没看过他。
这回倒是难办了。
安惟翎低头思忖,忽地福至心灵——
下药。
她正瞎琢磨着,杨玄霜朝她深深拜了拜,“多谢大帅照看舍弟。”
安惟翎本打算摆手说一句“应该的”,余光看着江崇宁有些默然的眼神, 笑道:“玄霜若要谢,该谢陛下,是陛下托我去南山书院打过招呼。”
江崇宁一愣,安大帅扯谎的功夫真是日益精进……
安惟翎悄悄给他使眼色,江崇宁无奈得很, 这光景, 难道要他当面戳穿, 说“别信大帅, 她瞎说八道,朕压根没关照过你弟弟”?
要真蠢成这样, 皇帝也别当了。
杨玄霜望过来,见她终于正眼看了自己, 江崇宁心头似乎被刺了一下,只好人模狗样地点点头。
她又郑重朝他行了个礼,“多谢陛下,奴婢与舍弟感激不尽。”
“无妨,令弟勤勉好学,望他日后能成我大周栋梁之材。”
安惟翎毫不掩饰,一个白眼甩过去。
六傻子, 人家姑娘都巴巴地来感激你了,竟还说这些套话?活该你留不住人。
俩人打小玩到大,江崇宁立马明白了她在腹诽些什么,搓了搓手指,有些茫然。
安惟翎心里摇头不止,见杨玄霜垂手望着脚尖,再也没朝皇帝那儿看一眼,她忽而有些头疼。
安惟翎捋了捋袖子,严肃道:“玄霜,还有一桩,西北大营送了信来,我同陛下有事相商,你先退下。”
杨玄霜二话不说躬身退下,看那背影,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西北怎么了?”江崇宁皱眉,提起了笔。
“没怎么,就是找个借口把玄霜支开,我有话和陛下说。”
他愣了愣,搁下毛笔,“阿羽要说什么?”
“陛下和玄霜到底怎么回事?”
他半晌不言语,眸色郁郁沉沉。
安惟翎心里一叹,轻声道:“她还是要走?”
江崇宁想点头,又不甘心,只是僵着,纹丝不动。
安惟翎见他成了个锯嘴葫芦,颇有些无奈,“什么时候开始的?虽说她一直不打算留在宫里,可先前也没这般冷淡。”
“五日前。”
哟呵,您记得真清楚,感情是一日日算着呢。安惟翎憋住笑,斟酌道:“五日前怎么了?”
江崇宁垂手去看分了叉的笔尖,忍不住捏了捏,将它捏得齐整些。
“朕上朝时,冯贵妃召了她。”
坏菜了,安惟翎心里“咯噔”一下,玄霜这样的性子和身份,就怕后宫里女人软刀子割。
她皱着眉,“啪”一声拍了下椅子扶手,“芮公公。”
她音色清越,又带了内力,门外芮公公听得清清楚楚,几乎是跳了进来。
他弓着身子行礼,“陛下,大——”
“行了,”安惟翎不耐烦地一把拽他起来,“说说五日前,冯贵妃召了玄霜去都说了些什么?”
他倒吸一口凉气,随即苦着老脸甩头,“哎哟大帅,冯贵妃到底说了什么,老奴怎会知晓?”
江崇宁仍旧垂着眸子,假作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安惟翎叹了一口气,“芮公公,别装得好像这宫里哪一块没有您眼线似的。”
他慌忙惊叫:“大帅折煞老奴啊!天子脚下,老奴哪敢——”